诺那活佛汉地法系伽因老人贺翁嘉寅传略
一 前言
西康宁玛派兼祧噶举派的诺那呼图克图(1865-1936),可谓近现代在汉地弘传藏密最具影响力的祖师。他1923年逃出拉萨,经印度辗转上海于次年到达北京,1926年应请首在重庆弘法三年,从学者数千。1929年受邀到南京,至1935年,先后在南京、上海、苏州、杭州、莫干山、广东、湖南、湖北、南昌、庐山等地多次传法,皈依受学者甚众,其中颇多军政界、商界、文化界上层人士。所传法多为宁玛派的莲师、度母等本尊法,也曾传授大圆满等无上瑜伽。有《应化记》、《语录》、《诺门普传真言录》等印行。诺那传法弟子多属在家居士,其中著名者,如王家齐(1895-1959,第三代嗣法者黄念祖)在昆明和美国都建有“莲花精舍”,昆明“莲花精舍”近年也恢复了活动;吴润江(?-1979)在香港、台北、台中建“诺那华藏精舍”传法,其嗣法者智敏、慧华以精舍名义在庐山诺那舍利塔处建有诺那塔院,吴本人1960年赴美国、加拿大,开藏密传播于北美之端绪,今纽约有诺那徒裔所建“诺那寺”;目前坊间又传有武汉王新基等“三王一汪”的所谓大圆满“图座”法系名世,其下嗣法邓述祜(不过,历来红教有何无上部之法,从藏传历史和续部典籍以及藏传历代祖师的著作中,已大致可窥探全貌,且都有相当的汉语对照,但所谓大圆满图座之法似乎莫名所以);其余秘传支系若有也默默无闻,但潜在的影响仍不容忽视。如诺师昔年付法的贺嘉寅伽因老人密幢一系,抗战时即长驻重庆直至终老,恒守诺祖付嘱,多有应化行迹,然少为外人知。当今政治清明,国运昌隆,佛法复兴,笔者思及多蒙贺翁开导教诲提携之恩,感慨明珠蒙尘鱼目混滥之弊,觉得很有必要将伽因老人贺翁嘉寅与诺师因缘及其行迹公诸于众,以利众生以畅法运。
笔者有幸在贺翁暮年与之往来数载,文中事实或亲身见闻或从其门徒访谈所得,与重大史实相关者亦经核查。为便于叙述、语意连贯起见,以三人称行文,不作注,另列参考文献。
二 家世渊源述略
贺嘉寅,号伽因老人、蓺兰堂主,湖北蒲圻赵李桥(今赤壁市赵李桥镇)晓阳畈贺村人,清宣统三年
伯祖父贺寿慈(字云甫,1810-1891),道光21年(1841)进士,曾为咸丰时翰林大学士,入阁任工部尚书等职,以政绩优良拜相,亦为书画名家,至今尚能从网上见到其作品。
堂兄贺伦夔(字稚民,生卒不详。乃寿慈公长孙),清光绪年间进士第一名。曾任四川夔州知府、夔关川东盐茶道。后调川西道,继升任清廷边务大臣,管理西康训练新军。又以川西盐茶道兼四川兵备道,四川常备军统领,赐二品顶戴。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贺伦夔在成都任四川警察总监,奉命开办四川陆军军官速成学堂,对革命党人较宽容。1914年任湖南省巡按使署政务厅长。贺稚民属高级文人,能诗能书,任四川省川东道尹期间曾奉清政府派遣去日本考察,受日本天皇接见,归国后著有《东游观政论》一书,此书传布很广。
九伯父贺良朴(1861-1937),字履之,别号南荃居士,自幼从其堂伯父贺寿慈研诗学画,后来以山水画闻名,兼工人物、花卉。贺良朴曾为清拔贡,早年入李勉林制军幕府,后任上海广方言馆监督。在此期间,还曾会晤孙中山,并与梁启超同游,研讨救国方略。1918年北大校长蔡元培为以“美育代宗教”,聘请陈师曾、贺良朴、汤定之、李毅士、徐悲鸿为导师,自此贺良朴全心致力美术教育,其久寓京华,桃李满门,贡献尤大。绘事之外亦善诗,京城艺坛名宿几无不与之往来,画会、诗社亦多邀请他参加。其女贺翘华、孙贺伟国、曾孙女贺怡兰(贺伟国女)后皆以书画名世,北京曾举办贺良朴四世同堂画展。
堂兄贺国光(1985-1969)(似与贺翁嘉寅同祖父,关系密切),字元靖。曾任重庆市市长、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办公厅主任等职。幼年随父入川,1906年初考入四川陆军速成学堂骑兵科,与刘湘(后为四川省长)为同班同学。后入保定军官学校及陆军大学,又与邓锡侯等人同班同学,颇有私交。1935年,成都的邓、潘(指潘文华军长)、刘因权利分配不均,大有分裂割据一方之势。当时蒋介石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对此局势颇为忧虑。因知贺国光与川中将领有旧,又是贺伦夔的堂弟,乃简派贺国光带领一班文官及一团宪兵作为警卫(此外不带一兵一卒),以军委参谋团名义入川观政。贺国光入川之后,拜见川中政界名宿(如张澜、刘豫波、赵熙等人),并利用他本人与川中将领的私交进行斡旋,终使邓、潘、刘等化除成见,接受中央指挥,化干戈为玉帛。1939年,抗战进入艰难时期。日本人因军事胜利,欲借空袭一举摧毁国民党中央政府,于五月三、四两日连续对重庆实施野蛮轰炸,大火冲天,尸骨遍街,惨不可言。当时重庆虽为陪都,仍属县建市。市长是浙江人蒋志澄,乃一文人,事前既未防范,事后又无恢复。政府因之将其撤换,任命贺国光以重庆行营主任兼重庆市长及防空司令、警备司令等职。并改重庆为特别市直属中央,由新任市长全权处理灾难后的修补救济等工作。贺国光就职之后,即刻将防空指挥部设在浮图关下一个岩洞里,乃派邱次如为参谋长,日夜不离岗位。又在江北溉澜溪地方的白塔及市中区枇杷山的最高点设置监视岗,组织高射火网迎击日机。此时日本陆战队已迫近贵州息烽,重庆岌岌可危,满城风雨。但因军政指挥合一,炮火设置适当,抗击得力(还曾缴获多架日机),重庆终究转危为安,渐趋稳定下来。后又曾任成都行营主任、四川省政府秘书长、西昌行辕主任、西康省政府主席等职。1950年到台湾,任“总统府”国策顾问。著有《八十自述》。
另有堂姐贺良琦(贺良朴堂妹)(1891-1939),字菊影,以自学成才闻名,受聘任蒲圻县立女子小学教员,后转任省立武昌第二小学教员。良琦工书法、丹青,尤擅长咏吟,其诗意真挚清新,旷达豪放。抗战时在重庆避难,不幸在日机空袭中惊恐交加,导致胃出血旧病复发,过早去世。其诗稿大多散失,部分遗作55首收入《聊复吟》(未出版,
以上仅举赤壁网列入赤壁之子的贺家名人,然则贺翁嘉寅作为诺那嫡传法子,竟被遗漏。
三 法脉传承因由
因家庭关系,贺翁年少时即受佛教熏陶,拜会过不少高僧。14岁时曾见到印光法师,因缘不够并未皈依,十七八岁开始信佛,但未起深信。因某位姐姐的缘故,曾向弘传东密的持松法师学法,也未见相应,法师预言将来他会有自己的师父。后来果然机缘巧合,依止诺那活佛为根本上师,赐法名伽因(伽因老人之名源出于此),密号不动金刚,别称密幢居士,广学红白密法,并从诺祖得金刚阿阇梨之灌顶及承接法脉,遂终身以弘法度众为第一要务,为诺门下红教第二十六代金刚上师(从莲花生大师算起),后又单独接白教第十代法。
此外,贺翁还曾随贡噶活佛学法。并在年逾八旬时率领门下弟子,群拜甘孜州新龙县嘎绒寺红教白玛邓灯祖师法系的喜绕俄热活佛为师。喜绕活佛对贺翁极敬重,视其为密法成就者,在重庆南温泉传法时曾邀其并座讲法。
禅宗门下则皈投于虚云老和尚。1942年,国府林森主席发起在重庆慈云寺及华岩寺启建49天“护国息灾大悲法会”,请虚云老和尚主坛,贺翁亦随侍始终,负责一些文书的工作,常得教诲。并求授了皈依。贺翁的弃政行医就是遵从虚云老和尚的指点。
贺翁与诺那活佛结缘详情,据其生前口述:
民国二十一年前后,诺那上师在南京传法,住灯笼巷10号康藏办事处。这期间上师的弘法功业相当盛大,前往皈依者多为军政要员或文化名流,一般人根本无缘得见。贺翁有位伯母,即贺国光的母亲,一直信佛,因贺国光是高级军官,其母能有机会皈依诺那上师,感觉有无与伦比的荣誉和殊胜,就发电报给贺翁,叫他“到南京来,有事”,没说所以然。贺翁遵命去到南京,就住在绣花巷7号的伯母家。到南京后第三天伯母带他去拜见上师,这是他第一次见上师(在当时极不容易见到诺那上师,因为皈依的人层次很高,多半都是中央官吏),由上师较早的弟子吴润江接待。十天后(具体日期已忘),才方便皈依诺那上师。后来就参加了许多次法会,受诺那上师灌顶加持。法会上去的人总是很多,但贺翁那时还像一个小孩,既不认得是些什么人,也不便东张西望到处打听,唯见长袍马褂军装无数。虽然皈依并参加灌顶法会之类,但是诺那祖师异常忙碌,贺翁根本没有机会与他有更多的接触,因此不能对诺祖有法座上的更多认识,故而在贺翁心里对诺那上师并未生起稀有难得想,并未生起如父母般的法身依怙想。后来偶然一个机会却使诺祖先对贺翁另眼相看。贺翁受过新式教育,懂一些简单的英文。有一天,他在上师外客厅,有两个外国人来访,那外国人汉语也不流利,当时贺翁究竟还年轻,不论高下就用英文补充了两句。这是无意中的事,但诺那上师就此把他的名字记住了。问是谁介绍的,方才知道他是贺国光的堂弟,由贺母介绍而来……从此,就常常格外慈悲眷顾于他。
至于贺翁最终得法因缘,他临辞世前一个多月也曾向其侍者惠岸法师谈起:
贺翁那时还很年轻(年方弱冠),性情散淡,虽然对于佛法早有涉猎,且在伯母引荐下专门到南京皈依诺那活佛并学法,也受过一些密法灌顶,但是其心并未栖止于此。再者,贺翁不只性情散淡,还兼及豪侠之气,待人真诚热情,喜欢结交朋友,因常在诺师那里出入,渐渐与活佛的一个侄子熟识起来,时常一起饮酒玩乐。活佛这位侄子在藏地少见世面,对时髦东西很感兴趣,某次竟然看中了一套样式新潮、做工精良、质量上乘、价格也不菲的西服。贺翁见活佛的侄子喜欢,立即慷慨地买下来送给他。此后活佛这位侄子更加觉得自己与贺翁交情深厚,是亲密好友,对他也就特别关照,有什么都不忘记告诉他。
一天傍晚,贺翁在外闲逛,偶然遇到诺那活佛的侄子,随口问他去干什么,对方就很神秘地说:“哎呀,我正想着找你呢,今晚有大事,你跟我到上师那里去。”然后也不说干什么,拉着贺翁就走。到了诺师那里,一进去,发现坐了一屋子人,有四十几位(后来知道算上他共49人)。贺翁进去后,就给诺师顶礼,诺师只是说“你来了啊”,也没说明接下来要做什么。而那次就是进行金刚阿阇梨灌顶,并传授宁玛派第二十六代金刚上师法位,一同受灌接位的汉传弟子共49名,但贺翁没提到一同受灌顶的都有何许人,也许忘了也许慎言不讲又也许因为人年轻,在场者大多不认识的缘故。不过据说最晚在上世纪末,贺翁是49人中唯一健在者,其余均已谢世,毕竟他当年比其他授灌顶者都更年轻。
(不过,另外也曾听贺翁说起,在重庆还有一位与他一起受法的人,此人当年是国民政府官员,在新中国平反后曾经任过重庆公商或者某政府机关的局长。但此人从来没有对外透露过受法的这段经历。当时贺翁闲谈提及,具体情节已经模糊不清了。)
由此可知,诺那活佛门下当年至少有49名汉传弟子得受金刚阿阇梨位,并且具有传续诺门法脉的资格。如前述王家齐、吴润江、王新基等是否皆在其中?委实不得而知,然则受金刚阿阇梨灌顶承接法位这么重要的事,不知何故几人的各种传记资料却未提到。不管怎样,吴润江较早追随诺那活佛,王家齐亦是他劝说引荐去皈依诺师,贺翁初见诺师时吴也在场,这是无疑的,暂存不论。不过,即便王家齐等皆在其中,那么一同受金刚上师位者达49名,若如某些资料那样称王家齐为“近代藏密东传后汉地的首位金刚上师”,似也不甚妥当(或者在此次传法前他已经得过法位,但法位与金刚阿阇梨并非同一个概念,并非是具有金刚阿阇梨灌顶就可以传法及延续法脉的传承。而在藏传的传统中,并非不可以数次受灌,相反,以增加增上缘、清净戒律等缘故,还鼓励多次受相同的灌顶。故而难以确定他是否也参加了)。
或许累生累劫的因缘成熟,就在那次金刚阿阇梨灌顶上,贺翁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觉受,进入一种奇妙的境界,见到一些胜境(具体情况贺翁不肯说),从此对佛法产生彻底追求之心,这次灌顶成为他一生最重要的转折点。后来贺翁又单独从诺师处承接白教第十代教法(贺翁毕生主修金刚亥母母续之法与大手印、六成就法等),师嘱其秘修慎勿轻传,机缘成熟再施度化接续诺门法脉。此后半个多世纪,伽因老人贺翁嘉寅,这位不动金刚密幢居士(密幢居士是诺祖夸奖贺翁的话,曾经有一次向他人介绍这位年轻人的时候说:不要轻视这条小龙,小龙也有大力也能行云布雨,我恐难为藏人接受回归故土,贝雅达赖祖师的法也是由汉人那里来的,看来要还给汉人了,将来也许就要靠这条小龙了,他能不能竖立起密法之幢要看因缘造化,但愿他能成为一个密幢居士),屡经魔难而和光同尘,时刻牢记上师嘱托,到晚年社会环境好转,方始相机弘传佛法,于重庆一方,化导无数众生皈依佛门。
四 佛、医兼济度世
贺翁资质敏慧,幼而颖悟,求知欲旺盛,博闻强记(老仍不减当年),自学有成者众,所学大体归在国学、医、佛三类。幼蒙庭训,5岁习经,8岁家传学医,13-16岁时又曾被送往武汉名医方济清处学医3年。方医生在伤寒、温病方面很有成就,这与他后来接受虚云老和尚的建议选择从医直接相关。曾参加湖北省民政厅举办的文官考试获第二名,取得较高的简任六级资格(可任县处),这对他后来进入政界起过一定作用。贺翁无意从政,故又考到私立武昌中华大学(今华中师大)中文系就读。抗战爆发后于1938年9月离开武汉乘民生公司民远轮逃往重庆避难,从此就再也没有走出夔门,前后66年,重庆成了他此生生活得最久的地方。然而,贺翁到老都在怀念故园,到老都喜食湖北菜(惠岸法师作侍者时曾炒了个圆白菜,贺翁说象他家乡菜),也很以自己的家乡及家族门第为荣,常时不忘在姓名前添上祖籍,署作“蒲圻贺嘉寅”,其念乡情切可见一斑。此前贺翁主要生活于武昌(据说曾在刘有余堂坐堂行医),为离开心爱的武昌上船就大哭了一场。贺翁抵渝后,因人年轻开诊所未果,为全家生计所迫只得跟随堂兄贺国光从政。曾在重庆任市府机要秘书及到成都任少将参议等职,在成都时又曾以主祭官之尊率蜀中五老七贤之首的刘裕波、赵香雪祭祀孔圣。
时局维艰,加之与虚云老和尚密谈劝诫提醒,贺翁遂于1947年弃官行医。解放初一度身陷牢狱,之后在长寿县凤城医院负责中医病房约十年。因对当时流行的脑膜炎、水肿病有独到疗法,得当地卫生局嘉奖。工作极用心,亦曾带徒弟为医院培养人才。从长寿回渝,又自己开办了“蓺兰堂”医舍,以菩萨心怀行医济世一生不懈。文革中虽受冲击,仍矢志不移。其医术在重庆享盛名,犹精脉相,但一取脉即知病之所在,其独门技法为摸骨(亦为笔者摸过。摸骨师承不详,似自投民间高人所学,后无所传),一摸更知病者性情命运乃至业因,辩证无不中的。行医时主张疗效第一,病家第一,有钱无钱皆可治病。更发愿为学佛人诊病皆免收诊费,亦或施药(笔者及亲属都受惠良多),早些年体健还曾于每月初一十五及法会时去附近的罗汉寺坐堂义诊,免收诊费,配平价药。平日也很照顾穷困病家,常免费诊治。《南山风》记者采访时亲见敬老院一位老人求医,因其贫寒即免诊费并治疗,并让转告敬老院其他老人,有病都可到他那里来看,钱无所谓。贺翁诊费本就收得低廉(每人10元),又有60%以上未收,其并无退休金,全靠他诊病加少量卖药养活自己及两徒外加一猫,辛苦之至。贺翁犹长妇科儿科,经其手去病活命或有孕生子者多不胜数。除了医病,日常应接宾朋,新交故旧,无论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文人雅士、僧尼道人、市井屠沽、病夫弱妇,贺翁皆能一一道其姓名嗜好,并能应各人根机相与对答,谈笑风生,蔼然可亲。见者无不叹服称奇而各有所得。所居一卧室一客厅。卧室仅容一床一桌,桌为问诊处,客厅对放一沙发一长竹椅,昼迎客,夜为两徒栖宿,与其早岁可容八台大轿客厅之家有霄壤之别。虽如此,亦不改生性幽默、孔颜乐处,言语间常朗声大笑,舍以“蓺兰堂”为名,可见其精神;而在贺翁慈蔼心光辉耀下,来客均感平和安适,浑不觉局促拥挤。除非称病,否则带着各种目的或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来坐坐的求访者总是络绎不绝,令人想起维摩丈室。贺翁平生以医道救人无数、以佛道度人无数、行不言之教熏沐接引人亦无数,的确堪称当代维摩诘。
贺翁处处留心,随时记下诊疗及学习中的心得体会,医学方面有《眼科经纬》、《伤寒捷径注》、《温病症方歌括注》、《夜雨秋窗话诊余》等行世及未刊之《李时珍〈药性赋〉讲义》和《中医闲话》(均口述整理),蕴藉丰富而能深入浅出,以遂救苦得乐宿愿。其《中医闲话》乃专为香港
贺翁佛法修持显密圆通,然其精深造诣却少为人知。虽对根器特殊者授以密法,但反对显现神通,说密宗不是要讲神通,一再强调诺师所讲的“不念之念、不修之修、不证之证”,说诺师的最高指示就是“密宗的最高境界亦即显教金刚经的境界”。故此非常重视佛法显密共通的东西,认为学佛是学传入中国二千年来的佛教文化思想、哲学理论和正确的人生观,是向释迦牟尼佛学习断恶扬善、自净其意,以佛为师,以佛经为师,以佛戒为师,反对搞个人崇拜。虽持红白两教金刚上师位,传授密法仍皆曰代诺师收徒,门人无论学医学佛,皆尊称其为老师,因其不愿以师父名,更不受顶礼故。对经考察堪为诺门弟子者即赐祖师法照,背面盖“诺门弟子”印鉴及“贺嘉寅”印章,并书“诺门弟子某某存供”,如此便有资格照诺师所授四皈依法本(在南京传,吴润江记)修持,渐次增授其他修法。
贺翁自己以白教金刚亥母成就法身功德,晚年为示导众生,栖身净土,常念弥陀,并与弟子谈话中多次提及自己走后,建“三时系念”以为冥助——实为示现于众生。
贺翁十分看重佛法与世间法的结合。他总是说,热爱祖国、遵守国家的法律法规、服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佛教徒首先应具备的条件。要求学佛人在党的宗教政策指导下,以爱国助民、忘我利他精神服务于社会,破除迷信,践行科学的人生观。又说佛家的最高理论是“你如果有所参悟,如来就在你心中,你就能成为如来本身”,实非迷信。
因其深厚的国学功底,贺翁也结合儒家宣扬佛学。认为佛教人生观跟儒家学说极为相近。儒家孔孟之道讲“正心诚意”、“止于至善”。佛家的哲理也是如此,也是要真诚修心,“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对事认真负责,对人诚心诚意,不虚妄。“知止”中的这一“止”字很不容易做到,它是指人随时都要自觉,不要妄起贪瞋痴之心,要自净其意。
贺翁同时认识到佛教与儒家不同之处,即出离心和建立在出离心基础上的菩提心。他说,佛教的基本思想在人生观方面是出世间的。要超出世间,首先要看清这个世界是:生老病死苦不堪言,爱别离苦不堪言,求之不得苦不堪言……明白了这些之后,才能在思想上有所觉悟,发起菩提心。否则不会有什么感应道交。这并非是佛菩萨不灵,而是自己没有诚意。又说,凡是学佛的人总要有点打算:先看自己是否有一点出世思想,再看自己是否有一点想帮助人家快乐的思想。(这两点实则仍是指出离心和菩提心)。同时还要有一个基本思想,就是自己要量力,有多大力量就做多大事情,最好不要贪多。一般人学法很希望多学。试问你:一个本尊须念一百万三百万的咒子,这已经很不容易,你再东学一些些,西学一些些,你还有没有精力呢?还找不找钱吃饭,为不为人民服务?这都要考虑。
贺翁对学佛的前提讲了三点:第一,学佛必须“发愿”,没有愿力就学不成佛;第二,佛法浩如大海,唯以信为先导。只要信,而且信得诚,那就是好的佛教徒。前面说的那些困难都可在这个信之下克服。“信”是指信佛的教诲、佛的理论,信因果轮回,而不是迷信鬼神之类,不但如此,还要破除迷信,讲究心即是佛、佛即是心。第三,佛教是一种以“行”为中心的实践教育。“行”包括了日常行为。在日常行为中不悭吝,量力布施(包括财与法二种布施,也就是物质和精神的布施)。同时,佛教认为凡夫俗子、含灵蠢动一切生物原本都是一体,因此不能弱肉强食,最好还要多放点生。故经常力劝门徒随缘放生,并教以诺门六道金刚咒、大密宗解脱咒,方便加持度脱危难众生。
在学佛的心态上贺翁尤重皈依,说学佛首先是皈依。所谓皈依,就是说:我从今天起,斩掉了自己以前的胡作非为,一切妄想,而在佛前报到就学。这就是“皈”之意。“皈”字半边“白”半边“反”,即为返归赤子之心,皈依到本来面目中去,这才是皈依的本质。
而学佛最重要的则是持戒,要学佛就必须严格遵守戒律。这点很不容易做到。显教一般居士,仅仅杀、盗、淫、妄、酒五戒都很难持守。修身程度好的或能做到五戒,可要再学得深一些,到大乘菩萨戒的饶益有情戒、摄善法戒、摄律仪戒之时,因为这三条戒是菩萨戒的总的原则,它包含了无量无边的戒条,在不同的时间空间下又会碰见很多问题。不过,总归要有信心持好戒,注意随时检查自己的过错,及时忏悔自己的过错,求得进步。
五、法脉再续因缘
贺翁收徒以学医者居多,如晚岁的两位学徒,一主修方剂,一主修药物,及随侍数十年的唐涛(主学伤科、按摩,《重庆晨报》及《人民画报》曾以中医典型报道,并提及师承)。又如50年代在长寿曾有邬姓女弟子,70年代北师大学生郑仁仿及一位姓王的农村小伙子皆曾随其学医。王姓小伙文化虽低,但尊重师门,遇问题能举一反三、冥思自悟,肯钻研,又极勤勉,每日很早起来打扫房间庭院,片尘不染,犹得贺翁赞赏。另外贺翁最小的女儿(门人皆呼为三姐)亦随之学医。目前所知惟唐涛开着以贺翁医舍蓺兰堂命名的按摩诊所,并供奉贺翁法照,地点也仍在医舍原所在重庆渝中区新德村故地,还算成功。其他历年所收学医弟子估计不下数十上百,但均不知详情。
在贺翁临近圆寂前数年,常时来往于蓺兰堂,学佛或并未学医学佛者,大略也有数十上百人,然则实际跟随贺翁学佛的则难以估计。能确知的有:经商的刘文胜夫妇专修准提,曾以蓺兰堂弟子名义编辑并出资印行《修德立命法》,内载《了凡四训》(附《功过格》)原文及白话译解、净空法师所讲《俞净意公遇灶神记》、准提持诵仪轨及相关经文、《三世因果文》等,以赠贺翁接引的诺门弟子;其他如秦兰修药师、江铭修度母、杨毅修观音六字大明咒等亦各有其人。网上也见数位尊贺翁为师,是否曾跟随正式修学则无法判定。另外,诺那华藏精舍与蓺兰堂常有联系,寄过大量佛像佛经结缘,余情不知。贺翁也有不少方外之交,如罗汉寺洪禅法师,该寺前两任方丈竺霞法师、大果法师,慈云寺惟贤长老,皆与其多所往来。竺霞法师弟子、现任罗汉寺方丈智丰法师当初也常来蓺兰堂找贺翁聊天挖宝。后来在特殊因缘下,智丰法师离开色达五明佛学院,经贺翁介绍投入新龙嘎绒寺喜饶俄热活佛门下学习,这是智丰法师后来接管北碚静观镇塔坪寺,乃至成长为今天罗汉寺方丈的源头。
2003年冬,四川大学宗教研究所硕士段新龙慕名求学准提,看到贺翁家里人流穿梭,曾问贺翁有多少学佛弟子,贺翁说,自称是他弟子的很多,但是许多人他都视为居士而非弟子,而到底有哪些人能入他法眼看作真弟子,则成了未解之谜。贺翁的医道后继无人,但总算有唐涛承继了蓺兰堂之名;贺翁的佛法实际也在后继无人状态,除非那位曾为贺翁唯一现出家相的侍者,亦被贺翁视为前世老友再来的惠岸法师愿意出来承担。
关于这位惠岸法师与贺翁结缘,据说贺翁很长时间都想找这么一位侍者,要文字功底比较好,以便协助整理医学及佛学资料,后来是经由成都某大学一女弟子(具体名字忘了)介绍,2003年10月从湖南而来。来时自称惠岸行者,旁人呼作惠岸,贺翁给取名为慧庵,戏呼为鬼和尚——一是称赞他的机敏、记忆力好,于佛法过耳过目即不忘失,很多贺翁记不得的佛经原文他应口即来;二是因为他在贺翁家仍未间断以前在寺庙一直进行的午饭时的施食。惠岸法师来之前正往鸡足山行脚,因其为出家身份,征得贺翁同意,虽居俗家作侍者但是仍着僧装。这也是稀奇事一桩,各位试想,寻常情况在家居士岂会以出家人为侍者,内中秘意不是我辈所能揣度。而惠岸法师进屋后,一见贺翁即五体投地磕大头三拜,并抱住贺翁双腿以头触贺翁脚面。贺翁赶紧招呼:请起请起!又高兴地说:头天晚上见珠子放光,今天果然老朋友来了啊。而其实惠岸法师当时也才二十余岁,与贺翁初见面而竟被呼为老友,个中缘由同样不是我辈所能揣度。
贺翁高兴之余,即便口占一绝《欢迎惠岸诗》:
桂子飘香菊花黄,秋深气寒雁声长。洞庭波送红袍客,巴山有幸紫云藏。——当时惠岸法师穿一领藏红色的大褂。
之后,惠岸法师给贺翁当侍者49天(据贺翁弟子说是
据此可知,诺门伽因老人密幢一系唯一传人即惠岸法师。
惠岸法师离去前夜,献给恩师一首《拜别恩师贺翁》:
传情入色色即空,抛闪家国祝发行。弱冠未承双膝下,却向灵台问禅情。
佛海无涯苦难渡,末世难逢善知识。何幸巴蜀有维摩,名重渝鄂阅沧波。
诺门金刚五眼明,药师佛子系生平。悲心满我随侍愿,四十九日山岳情。
今日出门子无家,依依回首泪长流。愿以十年阳间寿,请转法轮体康宁。
六、辞别红尘归去
与惠岸法师相别时,贺翁又曾写诗一首相送:
宇宙洪荒共天涯,汀草浮萍岂一家。巴山夜雨原是梦,明年撷取紫金花。
这应是贺翁生前所写最后一诗,这首《送惠岸诗》与前“欢迎诗”皆未及收入其诗稿。
惠岸法师当时悲恸难抑,回到湖南一段时间后,给老师来信,寄到老师弟子秦兰处转交,信中和诗一首:宇宙洪荒本一家,汀草浮萍共天涯。菩提心中师和我,梦外也可会龙华。
贺翁看信,老泪纵横。这是惠岸法师与贺翁的唯一一次通信。
时隔一月半,翌年2月初贺翁即便涅槃,始悟原来《送惠岸诗》中“明年撷取紫金花”之意为预知归西也。
盖因所谓前世老友离别,家中又生龃龉,贺翁内心未免难过,很快病倒,春节前一直在家治疗,节后病情加重,被送往医院,用常规各种方法皆归无效,贺翁自己则一再要求回家,但其子女不信佛,仍坚持留在医院。最后,于
我辞红尘去,身后是非且自由他
莲花化孕来,整顿乾坤再证真如
并向学佛的弟子交待死后以“三时系念”仪规念佛相送,可惜门人不重师教,竟将前来助念的喜饶俄热活佛在汉地的首位弟子蔡荣贤(重庆钢铁设计院高级工程师)带领的一批老居士拒之门外,而差点无人在灵前念佛。为此从湖南买站票匆匆赶来的惠岸法师对贺翁生前的某位弟子厉色呵斥,可惜惠岸法师并无大和尚之尊位,人微言轻说而无效,世人皆以貌取人,时节因缘,无可奈何,悲夫!幸而最终尚能基本按佛教规矩处置后事,并遵遗愿送往西南禅宗祖庭梁平双桂堂,七天一满即在那里荼毗,当场有人闻隐隐雷鸣及见彩虹等瑞象。
荼毗结束骨灰中发现许多舍利,有白色、金色、沙金色、水晶花瓣等,另外据说有一颗佛珠没有化掉,惠岸法师发现,当场送与罗汉寺觉根法师。遗憾的是,荼毗后因为某人急于离开而提前拣取舍利,以至舍利多未成熟,否则至少有千余粒。此为贺翁众弟子因种种不祥向喜饶俄热活佛请教所证实。当时去见活佛的有惠岸法师、罗汉寺觉根法师、刘文胜、江铭、杨毅、秦兰等十多人。还有整块头骨的洁白舍利花,头骨内面如莲花纹,顶门处迁转之穴宛如钻成,有火柴棍大小。贺翁终于完成了他在人世最后的教化,令见闻者欢喜赞叹起学佛心,此后其子女多亦开始学佛。后来门人共倡在双桂堂修舍利塔以便供奉。塔于当年8月完工,为藏式风格,竹木环绕,庄严美观,见之亦令人生喜。
最后补叙的一点:也正因为贺翁圆寂,惠岸法师再度从湘来渝,送灵至双桂堂,直到荼毗结束。这期间由罗汉寺觉根法师——也有说由贺翁弟子
亦愿伽因老人早日乘愿再来,如他自己所说:整顿乾坤再证真如!
锄月2007年10月敬撰
主要参考文献:
1、贺嘉寅诸种著述(自传除外),尤以两册《翠微窗下待定诗》及学佛的文章为主。
2、田祥丽,平生夙愿济众生心境恬淡伴六香——记九旬老中医贺嘉寅先生,重庆南岸《南山风》2001年夏季号。但标题中记者引错词句,原诗为贺翁1998年重阳自撰:长沟流月又重阳,浮生九十笑我狂。喜看赤心常自在,检点行藏半炉香。误引作“伴六香”(因川鄂方言“伴六香”与“半炉香”同音)。
3、吴信如等,大圆满精萃,中国藏学出版社2005年版。
4、李浬,《影尘纪实》序。(惜贺翁口述自传《影尘纪实》手边告缺,不然该更为详明)。
5、“重庆大轰炸幸存者采访录”(贺翁为17名被采访者之一,大概是2000年西南大学大轰炸研究中心组织采访,其中涉及到贺翁抗战时来渝前后经历,鲜为人知)
6、陶贵堂整理,近代藏密东传后汉地的首位金刚上师——王家齐,数家网站登载,如天涯煮酒论史版http://www.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no05/1/15235.shtml
其他诸多种网络资料,为免烦琐,恕不一一列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