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宝藏经
（三三）大龟因缘
中国宗教学会理事、积庆寺光亮禅师意译
当初佛陀在王舍城中为众生宣讲法教，受到国王、臣民欢迎，更有天人虚立空中用天花供养佛僧，场面甚为壮观。提婆达多跟随佛陀修行十二年没有得到果报，此时对佛法已经失去敬信，他看到佛陀受到无上供养便心生贪念，想杀死佛陀取而代之成为法王。
可是，佛陀神通无限，使得提婆达多一次次阴谋不能得逞。提婆达多贼心不死，仍然寻找机会杀害佛陀。这一天，他看王舍城中有人出来狩猎。这些猎师悉皆出自婆罗门族，一个个箭法精准无人可比，就连太子阿阇世的护卫都自叹不如。“这些猎师当为我用！”提婆达多想到这里，便上前说道：“诸位，你们打猎只是可以饱腹，或者用猎物皮骨换取一些钱财。今天，我给你们指一条明路，让你们赚取大量黄金！”五百猎师听了立刻上前稽首，说道：“尊者慈悲怜悯我等，我们感激不尽。还请尊者告诉我们如何能获得大量黄金。”提婆达多指着佛陀精舍说道：“那里有谁你们可知？”五百猎师听了立刻说道：“那里住着大慈大悲的世尊！”提婆达多听了哈哈大笑，说道：“你们怎么知道他就是大慈大悲的佛呢？你们和那些无知民众一样，人云亦云却不敢寻找真相！”五百猎师听了立刻问道：“您的意思，是想让我们试试他的真假？”提婆达多听了立刻点头，然后说道：“我这里有黄金十万两，先给你们每人一两，事成之后再给剩余黄金！”五百猎师听了立刻问道：“那么该怎么试验他的真假呢？”提婆达多说道：“你们箭法精准，依我看就连太子阿阇世的护卫都自叹不如，你们就用利箭试试他！”
“尊者，万一射死了世尊，国王捕杀我们该怎么办呢？”有猎人问道。
“如果你们射死了他，他便不是佛如来。你们为国王杀死了这样虚伪的人，国王断然不会捉你们！”提婆达多回答说。
“那如果射不死，又该如何？”有猎师又问。
“那就说明他为佛如来，你们同样为国王陛下验证了他，陛下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绝对不会治你们的罪！”提婆达多说道，“我可以确保你们安全，更能得到大量黄金，你们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在提婆达多说服下，在黄金诱惑下，五百猎师带着弯弓来到了佛陀精舍当中。当时，诸比丘悉皆入城乞食，五百猎师得以带着弓箭直驱而入，来到佛前弯弓便射。五百支箭尖啸而至，即将到了佛的面门之时顿时变作拘物头、分陀利、钵头摩、优钵罗等莲花，在空气中飞飞扬扬自然而落，莲花的清香顿时遍布了精舍。
“哎呦，他真的是佛，我们这是大不敬啊！”
“我们怎么可以听信那个比丘的话，前来射杀世尊！”
“我们还是快逃吧，不然世尊会用神通杀了我等！”
“不要胡说，世尊乃是三界至尊心怀悲悯，四处劝人为善岂能随意杀人？再说我等就算逃，还能逃过罪业和宿命？依我看，我们还是快快上前请罪！”
最后猎师的话起了作用，五百猎师立刻扔了弓箭，来到佛陀面前礼佛足，然后合掌忏悔，在之后退坐一面。佛陀随即为他们宣讲法教，讲完之后他们心开义解纷纷获得须陀洹果。什么是须陀洹果呢？就是得见佛法真谛，自此以后可以不堕入畜生、地狱和饿鬼。获得果报完毕，五百猎师立刻合掌对佛陀说道：“世尊，我等受了提婆达多的挑唆前来射杀佛如来，不想您不仅没有怪罪我们，还为我们宣讲法教使我们获得须陀洹果，如此大恩大德必当重报，请准许我们出家修行！”佛陀立刻说道：“善来，比丘！”四字一落，五百猎师顿时须发自落法衣着身，成为了真正的比丘。之后，佛陀再度为他们宣讲法教，使得他们纷纷获得阿罗汉果。
五百猎师本要杀害佛陀，可是此时却获得阿罗汉果，诸比丘得知此事之后觉得匪夷所思，便上前问道：“世尊，佛拥有的神力举世无二独步三界，这五百猎师本要取佛性命，但是见佛无上神力之后心生忏悔，听得佛的法语之后获得须陀洹果，之后出家获得阿罗汉果。提婆达多屡屡害佛，而佛却心怀慈悲屡屡原谅提婆达多。这让我们心生赞叹，对您更加尊敬！”
佛陀听了立刻说道：“诸比丘，你们当知，非但这一世提婆达多加害于我，就是在久远的过去世依然如此！”诸比丘听了立刻合掌问道：“世尊，过去世提婆达多如何加害您的，还请您为我等开示！”佛陀听了立刻让诸比丘围绕自己跌趺迦坐，然后环视一周用无量慈悲音宣讲起过去因缘——
在很久很久以前，阎浮提上有一个名字为波罗奈的大国。国中有一个商主名为不识恩。不识恩虽有财产无数但是悭吝成性不肯布施老弱，拥有很臭的名声。这一天贪心不足的不识恩听说大海当中有一座宝岛，便决定前往那里采宝。
“儿啊，你可要知道那大海当中有罗刹，更有摩羯鱼，你此去凶多吉少啊！”不识恩老母亲哭着劝阻。
“夫君啊，家中财宝已经够了，你为什么还要到海中财宝，万一发生不测我们母子如何生活啊？”不识恩妻子哭着阻拦。
“父亲啊，我还小，要是没有您的庇护，我该如何面对未测的将来！”不识恩的儿子跪倒在地祈求道，“希望您怜悯我，怜悯我的祖母，怜悯我的母亲，不要去大海中！”
不识恩不为家人所动，坚持前往市井当中召集水手。他站在街巷之上，敲打大锣喊道：“南来北往的人们听了，本人即日前往海中采集宝石，有愿意前往的商客速来报名！”有人听了立刻上前问道：“商主，作为水手报酬如何？”不识恩立刻回答说：“得到宝石之后，我只要一半，剩下的任由水手平分！”那人听了立刻报名。就这样不识恩仅用半天便召集了五百水手。第二天，他便领着水手们坐着大船，向传说的海中宝岛进发。一路上非常顺利，只用了七天时间便找到了宝岛。不识恩放眼看去，只见岛上到处都是宝石，在阳光照耀下精光四射迷人眼目。在不识恩的指挥下，五百水手分别负责选择宝石、装载宝石，三天之后便将大船装得满满的。
“商主啊，大船容量有限，不要装太多宝石。”有水手建议道，“我刚才看了舢板，有的地方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再装下去恐怕有沉船的危险！”“你们懂得什么？装得多才能压住大船不让它颠簸。别说废话，继续装！”不识恩嘴上如此说，实际上他是觉得此行不易，多装一些心里才能平衡一些。五百水手只好按命从事，等到大船舢板不堪重负发出了吱嘎的声音，不识恩这才领着众人走上归程。“好啊，终于回家了，我们将要成为富翁了！”五百水手欢呼踊跃，用力摇动船桨。在落日余晖当中，大船犹如吃饱的海怪，在波涛中慢慢前行。
这一天天气非常晴好，大船在海风吹拂下犹如一把尖刀快速地割开了大海的胸膛。水手们难得闲暇，有的扯开了嗓子唱歌，有的则喝着酒水，几个水手正围绕不识恩听他吹嘘自己的过去。这个时候，站在桅杆上的水手忽然喊道：“商主快看，前方海面出现了巨大漩涡！”“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漩涡？”不识恩嘴里这样说，身体却犹如猿猴爬上了桅杆，手搭凉棚向远处张望——前边一海里位置出现了一个黑洞，四边海水被它吸了进去，水流击溅形成一个高大的水幕，在阳光下发出七色彩光。“诸位，前边一海里有漩涡，用力打舵，再打，再打……”不识恩大声叫喊，舵手疯了一般奋力打舵，可是大船仍然固执地向漩涡靠近。“所有水手快到左边划船，调转方向！”不识恩大声呼喝，水手们立刻扑向左侧，一个个咬紧牙关摇动船桨。吱嘎噶大船痛苦地呻吟总算横了过来，不识恩从桅杆上下来，将二百个水手调到了右侧，指着漩涡一侧说道：“快，你们这些人快快划桨，让大船贴着漩涡过去！”说话的时候，大船已经到了漩涡的边缘，轰轰轰，海水不断撞击船板，震得人头晕脑胀。不识恩扯着嗓子大声呼喊道：“大家往外划桨，快，快！”水手们快速摇动船桨，产生的巨大力量和海水冲力、漩涡吸力持平，大船就那样停在了漩涡边上。呜呜，有的水手大哭起来，喊道：“我不想死，我还没有得到宝石！”悲哀的情绪犹如瘟疫，顿时所有水手都哭了起来。悲哀能让人产生不可思议的力量，只见水手们喊着口号摇动船桨，大船竟然一点点离开了漩涡。就在人们暗自庆幸的时候，只听得哗啦一声，从漩涡当中伸出一只手来，其牢牢地拽住船尾。人们被那毛乎乎的大手惊呆了，一个个松开了船桨张开大嘴站在那里。呼隆呼隆，一个高大的罗刹从漩涡当中钻了出来，它哈哈大笑道：“可恶的人类，贪心的人类，你们逃脱不了！”说着它手下加力将大船慢慢地拽向漩涡。
“罗刹，这是传说的罗刹，我们死定了！”有水手指着罗刹哀嚎道。
“你这可恶的罗刹，快些松手，不然我们和你拼了！”有水手抽出钢刀喊道，不过在罗刹眼里，他只不过是一粒尘埃而已。
“求求您，不要杀我们！”有的水手跪倒在地央求罗刹，但是看到它没有住手打算，便搂抱一处抖成一团。
“诸位，不要害怕，我们可以祈求诸神前来搭救我们！”有人高声提议，于是大家立刻纷纷合掌高喊道：“天神、地神、日月之神，你们谁能发发慈悲，快来救救我们！”五百水手尽力呼喊，声音犹如奔雷远远地传了出去。
远处一个静悄悄的小岛动了一动，接着竟然伸出了四肢游动起来，原来它竟然是一只超大海龟。大海龟在这里沉睡了多年，终于被水手们唤醒了，它心道：“这是什么声音，怎么如此悲烈？”“快看哪，那里有一块陆地漂了过来，我们有救了！”有水手指着大海龟喊道，“大家不要认输，快快摇动船桨！”水手们顿时来了精神，一个个呼喊着口号，将船桨摇得犹如飞轮。罗刹非常气恼，喊道：“你们这些可恶的人类，谁也救不了你们，还是快快受死吧！”它虽然这样说，但是它的力量只能和他们持平，大船再度停在了漩涡边上。
大海龟终于游到大船边上，它抬起头大声说道：“水手们听我口号，我数一二三，你们一同跳到我的背上来！”水手们这才知道陆地乃是大海龟，不过他们看着它宽一里地的贝壳迟疑了。大海龟查知了他们的想法，说道：“诸位我绝对不会害你们，快些听我劝告跳到我的背上来，否则你们随同大船葬身漩涡，让鱼虾啃食死无全尸！”五百水手闻听此言纷纷说道：“这便是前来救助我等的神物，快些跳上去！”大海龟听了心生愉悦，立刻喊道：“一，二，三，跳！”五百水手犹如出水的饺子，噼里啪啦落在了龟背上。而不识恩却不肯就此放下宝藏，他死死抱住桅杆对罗刹喊道：“你这畜生，不要夺走我的宝石！”话音未落，大船轰隆一声四分五裂，宝石稀里哗啦地流入了漩涡当中。不识恩万分贪心，看到宝石流入大海，顿时昏死过去。就在他将要掉入漩涡的时候，大海龟张开大口接住了它，然后迅速游走。嗷嗷，罗刹气得口吐青烟，说道：“你这老海龟，我和你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破坏我的好事？”话音未落已经哗啦啦趟着海水追了过来。
众水手纷纷感谢大海龟救命之恩，而不识恩则高声问道：“你这个可恶的老龟，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和那些宝石葬身漩涡！”不识恩大声哭叫，不断捶打大海龟的牙齿。海龟虽然疼痛，但是因为心有慈悲而默默忍受。五百水手听了不识恩的话立刻劝阻：“商主，你怎么可以埋怨老龟呢？是它救了你的命！只要生命在，我们还可以再来采宝……”不识恩听了这样的劝告，终于平复了心情，对大乌龟说道：“老龟，你张开嘴让我回到你的贝壳上！”大乌龟听了将他吐到了自己的后背上，然后乘风破浪向海岸而去。转眼几天过去了大海龟仍然在海中漂游，而人们在海风吹拂下，在烈日熏烤下饥渴无比，几乎到了濒死的边缘。
不识恩此时对大海龟的感激已经消磨殆尽，他跺脚震动龟背。大海龟沉声问道：“你们谁在跺我的后背，有什么事情吗？”不识恩呸地一声，说道：“你这老龟在海上漂游这些日子，为什么不把我们送上岸？我此时连渴带饿痛苦万分，早知如此还不如葬身那漩涡当中，还可以埋在宝石之下！”有水手听了立刻劝道：“商主，我们都是依靠它得以活命，您不能言语无状？”“你们这些蠢人，难道没有看出来吗，这老龟就是要渴死饿死我们，然后将我们当做食物运回它的老巢！”不识恩胡言乱语起来，“你们反而为它说话，真的太好笑了！”“商主啊，你实在不可理喻，不懂得有恩必报，我们真的看错了你！”五百商客感叹道，“哎，就算宝石不掉入漩涡，你也不会给我们宝石！”不识恩听到这话哈哈大笑，说道：“你们真的太了解我了，的确如此，我不会给你们半块宝石！”大海龟在人们吵嚷声中继续向前游动，几天之后终于靠了岸。五百商客来到岸上之后纷纷礼拜大乌龟，说道：“老龟啊，我们在此感谢您救我们性命！”大乌龟此时疲乏无比，说道：“诸位，这里虽然已是陆地，但是凶险很多，你们不要远走，等我小睡之后带你们离开！”说完，它便闭上了双眼酣睡起来。
“该死的老龟，既然救了我等，就好事做到底，用你的肉填满我的肚子！”不识恩如此想着便站起身形搬来一块大石。
“商主，你搬大石作什么呢？”有水手上前稽首问道。
“你们难道不饿吗？”不识恩压低声音，“这里虽然是陆地，但是没有一点可吃的食物。我想砸死老龟吃它的肉！”
“什么，你不可以这样做！”五百水手立刻拦住不识恩，“它方才说了，这里虽是陆地但是处处危机，醒了之后还要带咱们离开！”
“你们别信它的话！”不识恩说道，“这里就是它的老巢，等到它醒了还有你我命在？”说着拨开众人，径直来到了大乌龟面前，将大石狠狠地砸在了它的头上。大海龟负痛醒来，透过眼前血幕看到不识恩，心道：“看，眼前这个人被贪嗔痴三毒迷了心智，希望我未来成佛能消灭众生心中贪嗔痴，度他们超越生死大海获得自在！”不识恩不知它心中所想，用手指着它骂道：“你看什么看，就是我想杀死你，你能怎么样？”说着接连抱起大石，将大海龟的脑袋砸扁。水手们看着满地的鲜血纷纷嚎啕大哭，说道：“商主，你怎么能这样做！？可怜的大乌龟做了好事却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不识恩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取出刀子割下龟肉，然后问水手们说：“你们看着作甚，还不来吃？”说完鼻孔冷哼一声，将那生龟肉塞进了口中大力咀嚼起来，那鲜血顿时顺着他的嘴角流出，看上去就如同罗刹一般。五百商客此时饥肠辘辘，见到不识恩大吃大喝不由得纷纷说道：“老龟，您不要怪我们，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然后纷纷上前割取龟肉吃了起来。
吃饱以后，不识恩和五百水手横卧沙滩酣睡起来。不知不觉到了午夜时分，大海不断舔允着沙滩，哗啦啦的声音显得夜是如此的寂静。突然排山倒海的呼隆隆声传来，同时大地剧烈抖动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儿？”人们在颠簸中醒来，还没等弄清情况已经被一个个巨大的蹄子踩死。原来，有一个巨大的象群受到了猛兽的袭击，其中一部分慌不择路向海边逃来。
佛陀说到这里总结道：“诸比丘，你们当知，那当时的大乌龟便是我的前身；当时的不识恩便是提婆达多的前身；五百商客便是这五百猎师的前身；当时，我身为畜生尚能救济他们，更何况如今我为佛身，岂能不救济他们，让他们在贪嗔痴毒害下堕入凶恶三途？”诸比丘听了佛陀的话无不踊跃，顶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