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毛经
有一段时间，云游在王舍城的佛陀与一千二百五十比丘住在了竹林迦兰陀精舍，并在那里结夏安居。
有一天清晨，佛陀穿好袈裟受持钵具去到王舍城化缘。吃完饭后收好衣钵洗干净手脚之后，就拿着禅垫去到了孔雀林诸多其他教派人士群居的地方。有一位名叫箭毛的人是这群外教人士的首领，他德高望重，深得民心，是这群修行人的导师。
当时， 这群修行人所在之地非常喧嚣，恍如集市。大家都在七嘴八舌讨论一些俗世中事，比如说：世间畜生的种种，朝政事务，盗贼军队，斗诤，饮食，衣服、妇女、奇谈怪论、大地山川以及各国人民疆土状况等等。箭毛远远望见佛陀向他们走来，于是连忙制止道：“沙门瞿昙朝我们这里来了，大家赶紧保持沉默，不要再吭声。因为瞿昙和他的弟子们都喜欢保持沉默而不喜欢谈论与修行无关的事情。”箭毛说完之后，大家都及时沉默下来，都在装模作样修习禅定。
佛陀来到箭毛跟前不远，箭毛赶紧站起身来迎了前去，袒露出右肩，双手合十说道：“您好啊。沙门瞿昙。您有许久没有来我们这里了，您请上座吧。”佛陀随即走上前去坐了下来，箭毛也就坐在了一旁。
佛陀知而故问道：“优陀夷，是什么因缘把你们汇聚在这里呢？”
箭毛回答道：“瞿昙，还是不要问这个问题吧，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如果您真的想知道，那您以后一定会明白的。”
佛陀问之再三，箭毛都是如此回答。 后来，箭毛回答道：“瞿昙，有一天我和拘萨罗国的修行人汇聚在拘萨罗学堂，大家都在议论纷纷道：这摩揭陀国的人真是福报很大，今年所有教派的教主和徒众们都集聚这里结夏安居。包括不兰迦叶、摩息迦利瞿舍利子、娑若鞞罗迟子、尼揵亲子、彼复迦栴、阿夷哆鸡舍剑婆利等等德高望重名重天下的一代宗师都汇聚在这个国家。当然也包括您这位拥有一千二百五十位弟子的大沙门。瞿昙，我们也都在疑惑：在这些所有的修行人当中，谁最受弟子们尊敬和恭敬供养？谁没有受到座下弟子的辱骂和刁难？谁又被其弟子们所抛弃？就我们知道，不兰迦叶也曾被其弟子们所不恭敬和不尊重，也曾被其弟子们所刁难和辱骂并离他而去。不兰迦叶、息迦利瞿舍利子、娑若鞞罗迟子、尼揵亲子、彼复迦栴、阿夷哆鸡舍剑婆利经常给其弟子们讲述开示，然而他们的观点却常常被其弟子们所不认可，并刁难羞辱于他们，从而怒骂而去。但是，据我们所知，这种情况却在您那里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有些时候您被无量百千的弟子们团团围绕中讲经说法，大家都全神贯注洗耳恭听，生怕漏掉一个字。就算是有人在打盹，只要旁边有人轻轻一碰就会心生惭愧打起精神用心聆听。沙门瞿昙如此之被其座下的弟子们说恭敬尊重供养，心甘情愿地为您服务，更没有听说过哪位弟子责骂您，或者是刁难您，更没有听说过哪位弟子说您的开示属于邪知邪见而远离您。”
佛陀问道：“优陀夷，你为什么这样说了？”
箭毛说道：“瞿昙，我见到您具足了五大现象才使得跟随您的弟子们不离不弃，长随左右，格外尊重恭敬于您，并心甘情愿地侍奉在您的左右。第一现象是您粗衣知足，所着衣物不求华丽。第二现象是您不光是自身对饮食不计较，而且能够知足常乐，还在在处处宣扬赞叹奉行对饮食不注重和知足常乐的功德。第三是您日食一餐，并且赞叹奉行其所带来的功德。第四是您对居住环境不追求华丽随遇而安。第五是您在在处处都在参禅入定并处处宣讲其功德。我是观察到您具足如是五项才使得跟随您修行的弟子们不离不弃，追随左右而得到他们的尊重恭敬和供养。”
佛陀开示道：“优陀夷，我不会因为这五项而获得了弟子们的恭敬供养并常年追随左右。优陀夷，我所有的衣服都是裁剪成块状而染成非黄非红的颜色，而我座下的有些弟子在有生之年都穿着那些被人抛弃不要的破烂衣服。有些弟子们在赞叹我粗衣知足时，那些一辈子都穿朽烂衣服的弟子们就会不以为然而远离我，也不会对我产生恭敬尊重，更不用说还来供养我。”
“优陀夷，当我在食用他人供养上等的美味佳肴时，而我座下的部分弟子们在有生之年却时时化缘世俗人家所丢弃的酸臭食物维持生计。但他们听到有人赞叹我对粗食知足时，就会心生不满而离我而去，更不要说还会对我恭敬尊重和供养我了。”
“优陀夷。在有些时候我会吃得多一些，而有些弟子吃得相对少一些。这类弟子如果听到有人赞叹说我吃的很少的话，他们就会觉得很虚伪而离我远去，更不要说还会对我恭敬尊重和供养我了。”
“优陀夷。有些时候我会应供住在高楼大厦，有的时候又住在棚阁之中。而有些弟子长年累月都住在荒郊野外，或大树底下，或山洞之中，如果这类弟子听闻说我住居非常简单并知足常乐，他们就会心生不满而离我而去，更不要说还会对我恭敬尊重和供养我了。”
“优陀夷，我也云游十方为在家或者是出家的弟子们讲经说法，指导他们的修行。而有些弟子们在月圆之夜为了清净佛法而参与诵戒法会，这类比丘如果听到有人赞叹我在在处处都在参禅入定的话，，他们就会心生不满而离我而去，更不要说还会对我恭敬尊重和供养我了。”
“优陀夷。我具备了五大特点从而使得弟子们对我非常之恭敬，赢得了他们的最大尊重和供养，并且乐于侍奉于我，常伴左右。是哪五大特点呢？第一，我对无上圣戒的受持是圆满严谨，说到做到。第二，我具足无上般若智慧，成就了圆融无碍的辩才，无论是谁，都能够降服于他。第三，我具足无上知见，对世间万有的来龙去脉和缘起无所不知，全面掌握了世间绝对真理。无论是谁，只要前来请教于我，我都会让他高兴而来，喜悦而归。第四：我座下的弟子们因为被无穷无尽的痛苦所折磨从而厌倦红尘发愿了脱生死不再轮回前来向我请教时，我就会把苦集灭道这四大真理如实开示给他们，使得他们在离苦得乐的修行路上找到方向和方法，从而在我的指导下通过努力证入到不生不灭的涅槃境界。第五，我以无上的宿命通为弟子们揭示他们的古往今来，也使他们成就断除所有烦恼得以亲身体会证知涅槃境界的极乐，对佛法再无一丝一毫的疑惑。优陀夷，正因为我具足了这五大特点，才使得弟子们能够在在处处恭敬于我，尊重于我，供养于我，并心甘情愿地为我服务，长年累月追随在我左右而不离不弃。”
箭毛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偏袒右肩，双手合十恭恭敬敬说道：“瞿昙，您真是奇特无比啊。您的开示，使得我身心都非常之愉悦。就好比是久旱逢甘霖，渴急遇甘露。世尊，我已经明白了，世尊，我已经理解了。世尊，从今往后，直到生命终结，我都皈依到您的座下，成为三宝的在家弟子。至始至终，再无异志。”
佛陀说道：“如是，如是。”
箭毛听了佛陀的话，生大欢喜，信受奉行。
而后不久，佛陀再度来到箭毛住处，箭毛迎请佛陀上座之后说道：“瞿昙。我刚才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有人号称有大智慧，有大辩才，天地之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世间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然而我遇到疑惑的时候去请教他，他却茫然无措，哑口无言，或者是顾左右而言他。我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呢？”
佛陀问道：“那你去访问过什么人让你发出如此感慨？”
箭毛回答道：“瞿昙。那不兰迦叶、摩息迦利瞿舍利子、娑若鞞罗迟子、尼揵亲子、彼复迦旃、阿夷哆鸡舍剑婆利等等各大宗派导师对外都宣称自己具足一切智慧，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世事人生，所有真相无不都在他掌握之中。然而当我带着疑惑去请教他们时，无不装傻充愣，答非所问。后来我又想：只有去到沙门瞿昙那里才能够解除我的疑问，回答我过去世的一些经历。”
佛陀说道：“优陀夷。你不要有这样的认为。为什么呢？在此之前无量劫以来你都是安住在邪知邪见之中而无法理解我所说的义理。优陀夷。我座下的部分弟子在成就宿命通的情况下忆念起在此之前无量劫以来的轮回情况，于是就来找我验证，我也就把他在此之前所转世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部分弟子成就了天眼通的修持，见到了此间众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的各种场景，见到他们行十善得以生天，造十恶辗转恶道，于是就来找我验证，我就认可他所见到的。当我把我所见到的告诉他们时，他们也都能够即时领悟。”
箭毛说道：“瞿昙，按照您的道理来推断，我确实是非常之愚痴，对您刚才所描述的我真是闻所未闻，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在这一生中之前的所作所为我都不一定记得那么清楚的了，更何况宿世因缘无量劫久远所发生的事情？！瞿昙，我连身边的鬼神都无法感知到他们的存在，更不用说成就天眼看到大千世界所有的天人，以及众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的种种场景和个中因缘呢。瞿昙，我在想，如果您能够问我跟随师父学的什么法义，那我一定会如实回答。”
佛陀随即问道：“优陀夷，那你师父是如何教授你的呢？”
箭毛回答道：“瞿昙。他是如是教导我们：当你发现什么任何色身能够超越你当下所面对的色身之庄严程度时，那它就是最好的了。”
箭毛回答道：“瞿昙。当你发现什么任何色身能够超越你当下所面对的色身之庄严程度时，那它就是最好的了。”
佛陀问道：“优陀夷，什么样的色身呢？”
佛陀说道：“优陀夷。当有人在你面前赞叹因为某位美女是如何的美，身材是如何的好，是如何如何的当世无双。当你问起这位美女的姓名，种族，姓氏，和方位时，他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你如何能够得到这位传说中的美女呢？你怎么会知道这位所谓美女是当世无双呢？”
箭毛回答道：“瞿昙。就好比是成色最高的紫磨真金，在顶级金匠的精心打磨下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如果再放到烈日底下暴晒，发出的光明能够甚至是远比太阳光明亮。在这种情况下，打磨后的紫磨真金就比还没有打磨之前殊胜许多。”
佛陀问道：“优陀夷。那太阳光底下的紫磨真金所发出的光芒跟萤火虫相比，哪个更亮？”
箭毛回答道：“瞿昙。两者相比，紫磨真金的光明最为亮丽。”
佛陀又问道：“灯光跟萤火虫光两者相比，谁最亮？”
箭毛回答道：“瞿昙，灯光当然比萤火虫的光亮许许多多倍啊。”
佛陀又问道：“优陀夷。灯光跟燃得正旺的火堆相比谁最亮呢？”
箭毛回答道：“瞿昙。火堆的光当然要比灯光亮许许多多倍啊。”
佛陀又问道：“火堆的光跟太白金星发出的光相比，谁最亮呢？”
箭毛回答道：“瞿昙。太白金星的光当然要比火堆的光亮很多倍啊。”
佛陀又问道：“优陀夷。太白金星的光跟月光相比，谁最亮呢？”
箭毛回答道：“当然月光最亮啊。”
佛陀又问道：“月光跟太阳光相比，谁最亮呢？”
箭毛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太阳光当然是最亮的了。”
佛陀开示道：“优陀夷。日月之光虽然极其明亮，但跟天人相比还是差了许多。我曾在天宫跟他们探讨过这件事，他们也都不会夸耀说自己的身光最亮。而如今你居然用萤火虫那微末之光，就敢说那色身是超越一切成为世上最为殊胜的色身。”
箭毛很是惭愧，随即说道：“世尊。我悔过。世尊，我对刚才的言论表示忏悔。”
佛陀说道：“你为什么要悔过呢？”
箭毛回答道：“我为我刚才荒唐虚妄的言论表示悔过啊。”
箭毛又说道：“瞿昙，有一种方法可以使得未来世得到快乐，并且在今生今世就能够体会到。”
佛陀问道：“是什么方法能够使未来世获得快乐并且能够在今生今世体会到呢？”
箭毛回答道：“瞿昙。如果今生今世能够远离和断除一切伤害行为、盗取、邪淫、妄语、妄语、两舌、恶口、绮语、贪、嗔、痴这十不善业得到正知正见，就能够让未来世得到快乐，并在今生今世就能够体会得到。”
佛陀问道：“优陀夷。我来问你，你随意而答。优陀夷，如果有人远离和断除了所有的伤害行为，那么他在今生今世得到的是快乐呢？还是苦乐兼有呢？”
箭毛回答道：“瞿昙。是苦乐兼有。”
佛陀又问道：“那有人远离和断除了盗取、邪淫、妄语、妄语、两舌、恶口、绮语、贪、嗔、痴这十不善业和得到正知正见之后，那么他得到的是快乐呢？还是苦乐兼有呢？”
箭毛回答道：“瞿昙，是苦乐兼有。”
佛陀问道：“优陀夷。这苦乐兼有是不是在今生今世就能够体会到的呢？”
箭毛回答道：“瞿昙。确实如此。”箭毛说到这里，随即恍然大悟道：“瞿昙，我为之前的错误论调忏悔。”
佛陀问道：“你忏悔什么呢？”
箭毛满面羞愧地说道：“瞿昙。在您的指导下，我终于明白之前的论调是错误虚妄的。”
佛陀说道：“优陀夷。在这世间有有一种方法是能够令到今生今世乃至于未来世都能够得到快乐。”
箭毛问道：“瞿昙，是什么方法呢？”
佛陀开示道：“优陀夷，如果遇到如来出世，并在如来的指导下断除了贪欲、嗔恚、睡眠、掉悔、疑惑这五大覆盖清净本心的邪法，使得本心清除了种种污秽，具足了正知正见，彻底远离了种种欲念和恶不善法，成就了或初禅、或二禅、或三禅的修持，虽然未能够与保持与之相应的戒律、见解和思想，但也能够令到修行者今生今世乃至于未来世都能够得到快乐。”
箭毛又问道：“瞿昙。除此之外，有没有比这更加殊胜的方法呢？”
佛陀说道：“有啊。”
箭毛请教道：“瞿昙。那又是什么方法呢？”
佛陀开示道：“优陀夷。作为厌离世间一切有为之法而发心了脱生死不再轮回从而抛弃世俗之家出家修习清净无染梵行的比丘们，远离世间种种爱欲和所有恶不善法，或成就初禅的修持，或成就了二禅的修持，或成就了三禅的修持，能够与保持与之相应的戒律、见解和思想。如此修为就能够令到比丘不光是在未来世中得到快乐，就在今生今世都能够得到快乐。”
箭毛问道：“瞿昙。您座下的弟子们都是为了追求这种快乐而跟随您出家修习梵行的吗？”
佛陀开示道：“我座下的弟子跟随我出家修行，不是为了追求世间的快乐，而是为了追求最高境界的快乐才修行的。”
听了佛陀如是开示，在场的人们欢欣鼓舞，高声赞叹道：“为了追求最高境界的快乐，瞿昙座下的弟子们才会去追随在他的左右修习梵行。”
箭毛随即止住了徒众的喧哗，又问道：“瞿昙，那什么是最高境界的快乐呢？”
佛陀开示道：“优陀夷。作为比丘，成就了四禅的修持，证入到不生不灭寂静清凉的涅槃境界，不再有或苦或乐的感受，失去了喜欢忧愁的根本，舍弃了对世间万有的任何念想，恢复了自心的清净，不再经历无休止且毫无意义的轮回，毕竟安处涅槃界那极乐境界之中。那才是最高境界的快乐。”
听到这里，箭毛站起身来，想要顶礼佛足，他的弟子们劝阻道：“师尊今日拥有众多徒众，缘何要去皈依瞿昙而成为他的弟子呢？”
箭毛回答道：“我宁愿不要成为徒有虚名的导师，也要成为沙门瞿昙的座下弟子，也希望你们能够像我一样追随在世尊座下修习梵行，而不要成为我的障碍。”
佛陀说：“如是。如是。”
箭毛听了佛陀的开示，生大欢喜，信受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