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范畴的问题,阿毗达磨藏提供了一个透彻且完整的论述,这是在经藏中付之阙如的。
据觉音阿阇黎的解释,如五蕴、十二处、十八界等教义,在经中只是部分地被分类,然而在阿毗达磨藏中,则依完全不同的分类系统来完整地归类。
有些分类与经藏共通,其它则为阿毗达磨藏所独有。因此,阿毗达磨有着详细的范畴与复杂事物的分类系统,而使得它有别于经藏。
关于方法的问题:经的教导方式是‘方便说法’,所包含的开示是佛陀在不同的情况,针对不同根机的听众所作的解说。
它们具有教育学上的意图,主要是以能最有效地引导听众修持,并通达佛陀教法的方式来阐发。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佛陀自由地运用教化的方式,以便让听众更容易了解教义。
他运用比喻与隐喻;他告诫、劝告并激励;他判断听众的根机与性向,并调整说法的方式,以便激起正面的反应。因此,经的教导方式被形容为‘方便说法’,也就是以比喻或善巧的方式开示‘法’。
阿毗达磨的教导方式是‘无方便说法’,相对于经,阿毗达磨藏则企图尽可能完全、直接地揭示构成经典解说的基础,与个别开示所倚赖的整个系统。
它不考虑听众个人的性向与认知能力,它对听众特别的、实际的要求不作任何让步。而以抽象、呆板、完全没有文学修饰与随机教学的方式,揭示实际性的知识体系论。
因此,阿毗达磨的方法被形容为‘无方便说法’,也就是以无修饰或不善巧的方式开示‘法’。
世俗谛与胜义谛:这两种方法间技巧的不同,也影响了它们各自的名相。
在经中,佛陀常运用世俗语言,并接受世俗的真理(世俗谛),也就是以不具备存有的终极性,但仍可如法地指称真理的实体来表达‘真理’。
因此在经中,佛陀说「我」与「你」、「男」与「女」、「有情」与「人」,甚至「自我」,就像它们是具体的实在一般。
然而,阿毗达磨严格地把自己,限制在胜义谛观点的方式来解说有效的名相。而所谓胜义谛的观点,是指「法」、「法」的特性、作用与关系。
因此,所有为了达到有意义的沟通,而被「经」暂时接受的概念上的实体,在阿毗达磨中便被分解成存有上的极点,也就是无常、有为、缘起、无恒常的「我」或「实体」等纯然的身心现象。
但在区分这两种方法的差异时,必须有个条件,那就是应当了解这区分是基于各个藏中最突出的特色,而不是一种绝对的二分法。在某种程度上,这两种方法是重迭且融合的。
所以在经藏中,我们也会发现使用蕴、处、界等全然术语的开示,这就进入了阿毗达磨方法的范围。
同样地,在阿毗达磨藏内,我们也发现某些章节,甚至是整本书(如《人施设论》),离开严密的表达方式,而使用世俗的术语,如是就进入了「经」方法的范围。
在阿毗达磨藏的主要论书中,使用了论母(mAtikA )—一种基础模型或分类表,作为整个组织的蓝图。
《法集论》一开始所出现的论母,是进入阿毗达磨藏的引言,它含有阿毗达磨方法特有的一百二十二种分类。
此中,二十二种是「三法」,也就是将基本的「法」,以三个名相为一组的方式来分类。
剩下的一百种,是「二法」,即是以二个名相为一组作为分类的基础。
这个论母就像坐标方格一样,是依据「法」的目的所决定的原则,来分类复杂且多样的经验。
例如,「三法」包含以下这些组合:善、不善与无记的「法」;乐受、苦受、不苦不乐受相应的「法」;业异熟、令生业异熟与二者俱非的「法」等。
「二法」则包含因、非因的「法」;有因与无因的「法」;有为法与无为法;世间法与出世间法等。
藉由分类的选择,论母含括了整体的现象,而从本质上是心理学、伦理等多种的角度来阐述「法」。
阿毗达磨第二个明显的特色是,将似乎不间断的意识流,剖析为一分离的、迅速消失的,称之为「心」的认知事件的连续过程。
这每一复杂的单元,都包含能觉察事物的「心」,与一组在认知行为中,执行更特定任务的「心所」。
从外表上来看,这般对「心」的见解,可以很容易地从经藏将经验分析为五蕴之中获得,其中四个心法的蕴〔受、想、行、识蕴〕,总是密不可分地连在一起,但这概念在经藏中仍只是一种暗示。
在阿毗达磨藏中,不仅采用这暗示,而且在意识刹那生灭的当下,与长期延续的生生世世之中,扩展成非常详细且首尾连贯的意识作用图。
建立教义名相的规则:阿毗达磨的第三个贡献是在让佛教教义流通的术语中,建立出规则。
在定义每一个「法」时,阿毗达磨藏整理出一长列,大多来自于「经」的同义字。
这种定义的方法,显示出单一的「法」在不同的名称下,如何进入不同的分类组合中。
举例来说,在烦恼中, 贪心所可以出现在欲漏、有漏、贪欲身系、欲取、欲贪盖等烦恼之中。
在菩提分里,慧心所可以指慧根或慧力、择法觉支、正见的道支等。
在建立这些「法」的一致性时,阿毗达磨协助展现出教义名相间的关系,而这些关系在「经」中可能并不明显。
在这过程里,它也提供了精密设计的工具来解释佛陀的教说,它对「心」的概念,进一步形成了一个新的主要系统,来分类存在的究竟成分。
最后,这系统在后期的阿毗达磨中,比「经」所传下来的如蕴、处、界的系统,更占上风。
在阿毗达磨藏中,后者的分类隐约呈现,但认为「心」是包含了刹那俱生的「心」与「心所」的这个见解,产生了一个更适合这系统的四种分类法。
也就是将实际性,分为四种究竟的实在(胜义):心、心所、色法与涅盘,前三者包含有为的实在,最后的则是无为界。
缘不是独立的、包含自我的单位:阿毗达磨方法的最后一个特色,是由藏中的最后一部论书—《发趣论》所贡献。
这项特色是阿毗达磨为了显示胜义如何结合成有次序的过程,而定下的一套「二十四缘」。这缘的系统对于主导早期阿毗达磨论书的分析方法,提供了必要的补充。
这分析方法是将表面完整的事物分解,而呈显其组成的成分,以此显示没有任何不可分解的核心,也就是那可能成为「我」或「实体」的东西并不存在。
这综合的方法,是去区别分析所得到的纯现象的「缘」〔条件关系〕,以此显示它们不是独立的、包含自我的个体,而是种种事件相依相关的巨大多层网中的接点。
总而言之,阿毗达磨藏中早期论书的分析方法与《发趣论》的综合方法,建立了一对佛教基本原则—「无我」与「缘起」本质上的统合,因而使得阿毗达磨方法学的基础,与位于整个佛法核心的观禅,保持着完美的和谐状态。
阿毘达磨的起源:虽然现代的评论学尝试藉由渐次进化的过程,来解释阿毗达磨的形成,但正统的上座部将它的起源归于佛陀。
根据由觉音论师所引述的《大义疏》:“所谓的阿毗达磨,并不是弟子的领域或范围,而是佛陀的领域或范围。”
注释传统甚至认为,不仅阿毗达磨的精神,甚至连文字也是佛陀在世时,就已了悟与解说的。
《殊胜义论》叙述佛陀在证悟后的第四个星期,仍住在菩提树的附近时,他坐在一间位于西北方的宝屋中。 这宝屋并非如字面所指的是由宝石所建造的房子,而是他思惟阿毗达磨七论的地方。
由《法集论》开始,他依次地思惟它们的内容。然而在审察前六部论时,他的身体并未发光,但轮到《发趣论》时,当他开始思惟二十四缘—因缘、所缘缘等时,他的全知无疑地得到了展现的机会。
就如吞舟的大鱼只有在八万四千由旬深的大海,才能找到容身之处。同样地,他的全知只有在这部「大论」中才真正找到了容身之处。
当他以那得到展现机会的全知来思惟微细且深奥的法时,六道彩光—靛青、金、红、白、黄褐与眩目的光,从大师的身上射出。
正统的上座部因而主张阿毗达磨藏是真正的佛语,这种看法与其早期的竞争学派——说一切有部的说法并不相同。
说一切有部也有包含七论的阿毗达磨藏,但在细节上与上座部的论书有相当大的不同。
根据说一切有部的说法,阿毗达磨藏的论书被认为是由佛弟子所造,但当中几位作者却生于佛灭之后的年代。
然而,上座部却坚持世尊亲自说了阿毗达磨论书,除了《论事》中对异端见解的详细驳斥之外,因为这部论书的作者是阿育王时的目犍连子帝须长者。
这显然地引用自古老口传传统的巴利注释书,它坚持佛陀解说了阿毗达磨,且说法的对象不是人间的弟子们,而是忉利天的天神众。
根据这项传统的说法,就在第七次雨安居之前,佛陀上到忉利天,坐在珊瑚树下的黄毛石上,以三个月雨季的时间,为从大千世界集合而来的天神教导阿毗达磨。
他以已转生为天人的母亲—摩耶皇后,作为最主要的教授对象。佛陀在天界而不在人间教导阿毗达磨的理由,是因为若要完整描述阿毗达磨,必须在单一的集会中对同样的听众从头说到尾。
既然完整地解说阿毗达磨需要三个月的时间,那么,就只有天人与梵天能不间断地接受这个法,因为只有他们才有能力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内,始终保持同一个姿势。
但是,为了维持色身的需要,佛陀每天会回到人间,在北俱卢洲托钵乞食。在乞得食物后,他便到阿耨达池( Anotatta Lake )边用餐。
「法将」舍利弗长老会到那里与他相会,并听取那天佛陀在天界所教授的概要:那时,老师教导他方法而说道:“舍利弗,我已说了这么多的教义。”
因此,这方法是交给了具有无碍解智的大弟子,就有如佛陀站在岸边,以张开的手指出海洋。对舍利弗长老而言,世尊以千百种方法所教导的教义,也都变得非常清楚。
在学了佛陀教导的「法」后,舍利弗接着将它教给自己的五百弟子,阿毗达磨藏的原文本,因而建立。阿毗达磨论书文字的次序,与《发趣论》的数字系列,被认为是舍利弗尊者所作。
或许我们应该在《殊胜义论》的这些认可中,看出一种含蓄的默许,虽然阿毗达磨的见解与其基本结构,源自于佛陀,但细节的实际完成,或甚至是论书本身的原型,都要归功于优秀的大弟子与他身边的学生。
在其它早期的佛教学派中,阿毗达磨与舍利弗尊者也有密切的关连,在某些传统中,他甚至被认为是阿毗达磨论书的文字作者。
注:说一切有部阿毗达磨的第一本论书——《集异门足论》,依中文的数据,被归为是舍利弗所著。但依梵文与藏文的资料,则并非如此。
第二本《法蕴足论》,梵文与藏文的资料,认为是舍利弗所著。但依中文资料,并非如此。汉文论典的《舍利弗阿毘昙论》,其所属派别,则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