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祖弘忍大师者,蕲州黄梅人也。先为破头山中栽松道者。尝请于四祖曰:“法道可得闻乎?”
祖曰:“汝已老,脱有闻,其能广化邪?傥若再来,吾尚可迟汝。”
乃去,行水边,见一女子浣衣。揖日:
“寄宿得否?”
女曰:“我有父兄,可往求之。”
曰:“诺我,即敢行。”女首肯之,遂回策而去。女周氏季子也。归辄孕,父母大恶,逐之。女无所归,日佣纺里中,夕止于众馆之下。
已而生一子,以为不祥,因抛浊港中。明日见之,溯流而上,气体鲜明,大惊,遂举之。成童,随母乞食,里人呼为无姓儿。逢一智者,叹曰:“此子缺七种相,不逮如来”后遇信大师,得法嗣,化于破头山。
咸享中有一居士,姓卢名慧能,自新州来参谒。祖问曰:“汝自何来?”
卢曰:“岭南。”
祖曰:
“欲须何事?”
卢曰:“唯求作佛。”
祖曰:“岭南人无佛性,若为得佛?”
卢曰:“人即有南北,佛性岂然?”
祖知是异人,乃诃曰:“著槽厂去。”
卢礼足而退,便入碓坊,服劳于杵臼之间,昼夜不息。
经八月,祖知付授时至,遂告众曰:“正法难解,不可徒记吾言,持为己任。汝等各自随意述一偈,若语意冥符,则衣法皆付。”
时会下七百余僧。上座神秀者,学通内外,众所宗仰,咸推称曰:“若非尊秀,畴敢当之?”
神秀窃聆众誉,不复思惟,乃于廊壁书一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祖因经行,忽见此偈,知是神秀所述,乃赞叹曰:“后代依此修行,亦得胜果。”
其壁本欲令处士卢珍绘楞伽变相,及见题偈在壁,遂止不画,各令念诵。卢在碓坊,忽聆诵偈,乃问同学:“是何章句?”
同学曰:“汝不知和尚求法嗣,令各述心偈?此则秀上座所述。和尚深加叹赏,必将付法传衣也。”
卢曰:“其偈云何?”
同学为诵。卢良久曰:“美则美矣,了则未了。”
同学诃曰:“庸流何知,勿发狂言!”
卢曰:“子不信邪?愿以一偈和之。”
同学不答,相视而笑。
卢至夜,密告一童子,引至廊下,卢自秉烛,请别驾张日用于秀偈之侧,写一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祖后见此偈曰:“此是谁作,亦未见性。”
众闻师语,遂不之顾。逮夜,祖潜诣碓坊,问曰:“米白也未?”
卢曰:“白也,未有筛。”
祖于碓以杖三击之。
卢即以三鼓入室。祖告曰:
“诸佛出世为一大事,故随机大小而引导之,遂有十地、三乘、顿渐等旨,以为教门。然以无上微妙、秘密圆明、真实正法眼藏付于上首大迦叶尊者,展转传授二十八世。至达磨届于此土,得可大师承袭以至于今,以法宝及所传袈裟用付于汝。善自保护,无令断绝。听吾偈曰: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
卢行者跪受衣法,启曰:“法则既受,衣付何人?”
祖曰:“昔达磨初至,人未之信,故传衣以明得法。今信心已熟,衣乃争端,止于汝身,不复传也。且当远隐,俟时行化,所谓受衣之人,命如悬丝也。”
卢曰:“当隐何所?”
祖曰:“逢怀即止,遇会且藏。”
卢礼足已,捧衣而出。是夜南迈,大众莫知。五祖自后不复上堂。大众疑怪,致问。祖曰:“吾道行矣!何更询之?”
复问:“衣法谁得邪?”
祖曰:“能者得。”
于是众议卢行者名能,寻访既失,潜知彼得,即共奔逐。
五祖既付衣法,复经四载,至上元二年忽告众曰:“吾今事毕,时可行矣。”即入室,安坐而逝。寿七十有四。建塔于黄梅之东山。代宗谥大满禅师、法雨之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