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带业往生、消业往生和净业往生问题的个人理解
肖大志（达之）
主题缘起：
本来这是个老话题了，八十年代在台港佛学界关于带业往生和消业往生的讨论曾经热闹一时，其时我尚未接触佛教。近年在网上，我曾经偶尔简单地与网友讨论过此问题。近又有一网友问起，就此机缘，我将自己近年关于带业往生的几个回贴整理综合一下，凑成一文，以作回答。
问题综述：
先从佛学词典看看有关解释：“带业往生，谓命终之后，带着宿业，往生他道。依佛法揭示，凡所作业都可能感果，但非一定感果，须视时节因缘而定。修念佛法门者，若因缘条件具足，于命终时，得往生净土，其宿昔所造之恶业、不净业，无法现行，此即所谓带业往生。”简言之，谓行者命终之后，身带宿业以往生极乐世界。
在带业往生或消业往生这个问题上一些佛教界人士的争论，其实是见仁见智的问题，双方都没什么原则性的错，而且可以说二者真的就是一个问题。早在印光法师为代表的一些人提出带业往生（南怀瑾说：“提倡“带业往生”最有力的，便是现代前辈善知识印光法师。”），后来沿袭此说者颇众，在佛教界基本成主流，此说从原则上来看应合佛理，无须多说。至于陈健民居士提出消业往生一说并引发佛教界的一些讨论。个人认为，陈健民《论往生之最低条件》一文中，总的来看，他对十念往生或十念念佛之说未免看得稍简单了些，不过他一再强调临终十念的重要性，还是看准了问题的：“所谓十念者，是临终十念；而带业者，是带念佛以前之业。”他提出“如为不能忏悔之定业，亦不能带业往生”也合佛经。他提出往生净土的一些基本条件，也是依据佛经而来，并无错谬。总之，他看问题的角度虽与带业往生的提倡者如印光法师等净宗大德不同，但原则上并无不截然之对立。
因此，在带业往生或消业往生这个问题上，我基本赞成南怀瑾先生和元音老人的折中调和圆融的观点。南怀瑾说：“实际上“带业往生”与“消业往生”这两句话，都有道理，并不是那一边对，那一边不对。这两句名言，是前辈善知识以及现代的善知识们，说法的方便话。一个有成就的人，教化别人，每每因时间的不同，地区的不同，对象的不同，在说法上，就有各种不同的方便，所谓“观机设教”，便有因时制宜，园地制宜，因人制宜的作用。……所谓“带业往生”，固然是古代善知识的方便说法，“消业往生”，也是一时方便的说法。” 元音说：“不论是“消业往生”论者还是“带业往生”论者, 都是从善良的心意出发, 都是为了保护净宗行人确实能往生西方, 以免贻误失败。既然大目的完全一样, 并无水火不能相容之处, 就不难从中合其同、融其异而求得一致的结论了。”其实，即使一再批评陈健民居士的净空法师也说：“带业也对，消业也对，一桩事情何必打架呢？……消业、带业都对，一打架都错了”
另外，南怀瑾先生不赞成“消业往生”的用词，而提出“转业往生”，认为“根据佛的圣教，只有转业，而不能消业。”
网上有句话：一切佛教宗派皆是诸佛引导众生成佛之方便。比如历史上佛教的大小、空有之争，印度、中国历史上各宗派之争,都是相反相成。其实，很多大德之间互相批评甚至严厉的抨击，与互相之间的称赞一样,又何尝不是一种方便？也许也有很深的用意呢。我想，在带业往生或消业往生这个问题上，一些佛教界人士的争论，应该也是如此吧？
我的理解：
在这个问题上，大约在2007年初，我在几乎未接触有关带业往生和消业往生讨论的任何资料之前，出于自己个人的理解，在回答一网友提问时，提出了“净业往生”、“净念往生”的看法，认为“带业和净业也是相对的，二者相辅相成”。
首先，我认为净念念佛与散心念佛是有差异的，平时念佛与临终念佛也是有差异的。《净土生无生论讲义》云：“无论观想持名，但得深信切愿，一心不乱，则横超直入，带业亦可往生，一生成办，永不退转。”个人觉得，“一心不乱，净念相继，”与“一丝不挂，一心专注”一样，主要是一种禅定（禅那、奢摩他、三昧、诸如此类）的境界，散心念佛、则主要在于它是一种非禅定境界，二者在信愿方面可能没有实质性的差别。真正的禅定（入定、甚深禅定、三昧）的境界，应该是一种非常清净、乃至寂静的境界（心理和思维状态），这应该是与佛相应的境界，所谓三密瑜伽、三密相应，瑜伽的意思，就是相应。因此，散心念佛，可能影响与佛相应，可能会影响往生。但只是可能影响，能否往生，主要在于一个人是否“至心信乐”，是否有深切的信念、急切的悲愿即所谓“深信切愿”等。平时散心，临终关头，可能提起念头，就是一心了，就可能一心不乱了（所谓“平时既要烧香，急来也要抱佛脚”）。所以，关键还是临终一念，或者说临终十念念佛（十念往生，我很相信）。《无量寿经》卷上谓，“十方众生，至心信乐，欲生我国，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至于散心念佛，也有功德，亦可植德本，积资粮。《法华经方便品》云：“若人散乱心,入于塔庙中,一称南无佛,皆已成佛道。”
总之，如果一个人平时散心，临终关头又提不起净念之念头（或反过来，放不下杂念），那能否往生就难说了。至于怎么才能提起（或反过来，放下），比较难说，可能就是所谓的善根、福德、因缘问题了。
其次，我认为，带业往生所说的带业，意思应当主要是指带恶业（善业就更不用说了）。而我说的净业往生，主要是指带净业（带善业），当然，净业也可以包含禅宗意义上一念不生、一丝不挂、意念清净，破斥一切执着的含义。简言之，我个人理解的带业往生，就是带恶业往生（净土教有一个说法，认为净土教就是佛以自己的深宏誓愿为救度众生并主要是为救度恶人而设的不可思议之方便法门）；而净业往生或净念往生，就是带善业往生（即所谓带着善根、福德、因缘，念佛持名、信、愿、行功德等资粮）。或者说，平时的净业、临终的净念，可以将念佛人的恶业净化，因而得以往生净土。
严格说狭义的净业，就是对净土的信、愿、行。这种狭义的净业是往生净土的必要条件，与带业往生不矛盾，也就是说，你只要具有深厚的信、愿、行（信愿是关键，此中的行，哪怕是临终一句佛号），那么，不管带业（带恶业）与否，就会与佛的誓愿相应，就能蒙佛接引而得往生。
要说明的是，带业往生的成立应是无疑的。因为在许多佛经中都认为罪苦众生可以往生。其实，在佛的眼里，我们哪个不是罪苦众生呢？正如《地藏菩萨本愿经》说：“南阎浮提众生，举止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何况恣情杀害、窃盗、邪淫、妄语、百千罪状。”虽然，《佛说阿弥陀经》提出：“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缘，得生彼国。”但此经同时也说：“若有善男子善女人，闻说阿弥陀佛，执持名号，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一心不乱，其人临命终时，阿弥陀佛，与诸圣众，现在其前。是人终时，心不颠倒，即得往生阿弥陀佛极乐国土。”再如，《佛说观无量寿佛经》中的下品往生者都是恶人。“下品上生者，或有众生作众恶业，虽不诽谤方等经典，如此愚人，多造恶法，无有惭愧，命欲终时，遇善知识，为说大乘十二部经首题名字，以闻如是诸经名故，除却千劫极重恶业。智者复教合掌叉手，称南无阿弥陀佛，称佛名故，除五十亿劫生死之罪。尔时彼佛，即遣化佛，化观世音，化大势至，至行者前，赞言：「善男子！以汝称佛名故，诸罪消灭，我来迎汝！」作是语已，行者即见化佛光明，遍满其室，见已欢喜，即便命终，乘宝莲华，随化佛後，生宝池中。经七七日，莲华乃敷。”：“下品中生者，或有众生，毁犯五戒，八戒，及具足戒，如此愚人，偷僧祗物，盗现前僧物，不净说法，无有惭愧。以诸恶业，而自庄严。如此罪人，以恶业故，应堕地狱，命欲终时，地狱众火，一时俱至。遇善知识，以大慈悲，即为赞说阿弥陀佛，十力威德，广赞彼佛，光明神力，亦赞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此人闻已，除八十亿劫生死之罪，地狱猛火化为清凉，风吹诸天华，华上皆有化佛菩萨，迎接此人。如一念顷，即得往生七宝池中，莲华之内，经於六劫，莲华乃敷。”“下品下生者，或有众生，作不善业，五逆十恶，具诸不善，如此愚人，以恶业故，应堕恶道，经历多劫，受苦无穷。如此愚人，临命终时，遇善知识，种种安慰，为说妙法，教令念佛，彼人苦逼，不遑念佛；善友告言：「汝若不能念彼佛者，应称无量寿佛，如是至心，令声不绝，具足十念，称南无阿弥陀佛。」称佛名故，所念念中，除八十亿劫生死之罪。命终之时，见金莲华，犹如日轮，住其人前，如一念顷，即得往生极乐世界。於莲华中，满十二大劫，莲华方开”
其他佛经如《药师经》、《地藏经》等都有类似说法，若能得闻佛名、念佛名，即使不往生净土，也不至于堕落恶道。比如，《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说：“若能专念彼佛名号，恭敬供养者，必定不受三恶趣生。”《地藏菩萨本愿经》说：“未来现在诸众生等，临命终日，得闻一佛名、一菩萨名、一辟支佛名，不问有罪无罪，悉得解脱。”
本来，净土教就是佛以自己的深宏誓愿为救度众生而设的不可思议之方便法门，只要众生之信、愿、行与佛的誓愿相应，就能蒙佛接引而得往生。因此，如果真的要严格地意义上净业往生，或转业往生，或消业往生，也就是：一个人如果只有通过自力把以往的所有恶业、旧业都彻底消除、转化、净化乃至清偿了才能往生，那么，此说法就显得比较机械，往生之实际意义就很有限，且否定了净土他力之说。
当然，不管怎样，往生并非无条件的，这是不难成立的常识。如果说往生有最低条件（至心信愿，临终念佛等）的话，那么，是否也可以说，在一般情况下，念佛消业、转业也有最低限制。如《无量寿经》云：“设我得佛，十方众生，至心信乐，欲生我国，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唯除五逆，诽谤正法。”又《药师经》云：“彼诸有情若得耳闻诸佛名号，堕恶趣者无有是处，唯除定业不可转者。”又《地藏经》云：“一切众生临命终时，若得闻一佛名，一菩萨名，或大乘经典，一句一偈。我观如是辈人，除五无间杀害之罪，小小恶业，合堕恶趣者，寻即解脱。”又云：“若有临命终人，家中眷属，乃至一人，为是病人高声念一佛名，是命终人，除五无间罪，余业报等悉得销灭。是五无间罪，虽至极重，动经亿劫，了不得出，承斯临命终时，他人为其称念佛名，于是罪中，亦渐销灭。何况众生自称自念，获福无量，灭无量罪。”（地藏经中这两段的除字，佛学界有两种截然相反的不同理解，在此我理解为“除了”，而不是“消除”，和“唯除五逆”、“唯除定业不可转者”的除字，做一样的理解。）
值得考虑的是，西方三圣之一的大势至菩萨，又名得大势，此菩萨以智慧光普照一切，令众生离三涂，得无上力。大势至菩萨，是专门接引众生往生净土的，就是象征众生的光明一面（净业、白业）的势力胜于众生的黑暗一面（秽业，黑业），也就是其力量不可战胜，可以使众生离三恶道，生佛净土。楞严经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中，大势至菩萨白佛言：‘我本因地，以念佛心，入无生忍；今于此界，摄念佛人，归于净土。佛问圆通，我无选择；都摄六根，净念相继，得三摩地，斯为第一。’因此，我个人认为，如果把带业（带恶业）往生，理解成因为临终时行者的清净一念十念、或一句多句佛号，已经使其以往的所有罪业消除了，也即净业战胜秽业，依净念的势力而使其得以往生，或者说，行者临终净念相继，一念灭罪恒河沙，念念灭罪无量恒河沙，念念与佛菩萨相应，这其实就是佛力与自力结合，除灭、净化、转化了以往之所有恶业，清除了往生之业障。如果这样理解，将带业和净业、佛力与自力统一在临终净念，也许更好。
[注1]文中所引陈健民之语皆摘自其《论往生之最低条件》（网上资料）
[注2]文中所引南怀瑾之语皆摘自其《带业往生与消业往生》（网上资料）
[注3]文中所引元音之语皆摘自其《消业往生与带业往生》（网上资料）
2008-5-26初稿 2008-6-11修改
对这个除字,佛教史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理解,这是事实.
《藥師法門答問》云：“(主命鬼王曰：)世尊，一切眾生臨命終時。若得聞一佛名、一菩薩名，或大乘經典一句一偈，我觀如是輩人，除五無間殺害之罪，小小惡業合墮惡趣者，尋即解脫。
什麼是大惡？就是上段說的五無間罪(出佛身血、殺阿羅漢、殺父、殺母、破和合僧)。
这段我们常会误解了，以为只要得闻一佛名(种种)就能“除去五无间杀害之罪”，其实不是，这段话是说，死者善恶除了那些犯五无间罪的之外，如果还有“小小的恶业”要转生恶道的话，那就很快“解脱”。
这句“除五无间罪”也是古来大公案之一，在义净版的药师经里就把除五无间罪明白的说成是“去除”的意思，而不是“除外”的意思。对照其它版本和最早的这一版达摩笈多版并没有这样写。”
又,道源法师《地藏菩萨本愿经讲记 》云：“世尊，一切众生临命终时，若得闻一佛名，一菩萨名，或大乘经典，一句一偈。我观如是辈人，除五无间杀害之罪，小小恶业，合堕恶趣者，寻即解脱。
世尊，一切众生不论是造恶或造善的众生，于临命终时，假如能够听到一尊佛的名号或一尊菩萨的名号，或者是大乘经典中的任何一句或四句而成的偈子，除了是犯五无间杀生害命的重罪以外，其他较小的恶业之罪本应堕入恶趣者，一下子就得到解脱了。上一段是要设大供养，转读尊经，称扬圣号等三种功德，是由眷属代为，故须大作始能资助冥福，却诸魔鬼，因为临命终人已经神识昏昧。而这一段强调‘得闻’是由于亲自听到佛菩萨名号或大乘经典，所以功德特胜。除了五无间罪最须要慢慢消除外，其余较轻的罪业则全部消除。”
“若有临命终人，家中眷属，乃至一人，为是病人高声念一佛名，是命终人，除五无间罪，余业报等悉得销灭。
前段是说我们活著的人，生前自己念佛所得功德，这段经文是说这个人生前没有念佛，若是于临命终的时候，我们要是他的眷属，就由我们替他念，乃至只要有一个人替他高声念一尊佛名字，大声念对著他的耳根念，这个临命终人除非造的是最重的五无间罪，其余所有其他罪业之报全部都得以除灭。”
“是五无间罪，虽至极重，动经亿劫，了不得出，承斯临命终时，他人为其称念佛名，于是罪中，亦渐销灭。何况众生自称自念，获福无量，灭无量罪。
前段概说只要为病人或临命终人念得一佛名，除五无间罪外悉皆消灭。那犯五无间罪的人要怎么救度呢？虽然说这五无间重罪是所有罪中之极重，动辄经过亿劫尚不得离开地狱果报之苦，但是仰承眷属于临命终时替他称念佛的名号，纵使是五无间之重罪，亦能渐渐消除灭尽。更何况众生于生时自己用功专心称念佛号，不但能获无量福报，更能灭除无量罪报。”
用恶人一词，是从带业往生的角度说的。
至于临终往生之时，我的看法还是：临终的净念净化了（至少绝大部分）恶业，才使得净业的势力超过、战胜了恶业。但是，是否就彻底清净了旧业（恶业），没有了一点旧业（恶业）？则还有待思考。因为根据佛经之意，往生者仍然有不同品位，乃至有边地胎生而非莲花化生的，因此，一部分往生者的旧业（恶业）应该还是存在的，需要渐渐消除。
说恶人往生，是佛教中很常见的。上面所引元音文中也有：“这类五逆十恶人，临终十念亦得往生”
净土宗亲鸾甚至以恶人往生为本位，提出「恶人正机」说。阿弥陀佛之本意为度人往生，无论善类、恶类皆当救度；尤以恶人，更当救度之，使其往生，此称恶人正机。
明袾宏撰〈往生集〉也专门有“恶人往生类”
至于《观无量寿佛经》则通称下品往生者都是“如此愚人”，意思应该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