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讲
下边进一步谈论一下有无的情况。
无即时何能有实 能生实有别无因
“详细的情况者:根本不存在的一种事物不能被转变成有的事物,”这里要弄清楚,所指的是根本不存在的一个事物。如果它可以存在,只是暂时的没有,则不算。“因为如果有这种情况的话,那么,是在不用舍去没有(无实)的状态下转成事物的呢?还是在舍去没有(无实)的状态下转成事物的呢?”这就是有、无的讨论了。此处的无,是根本没有;有,可以说是一种法。兔子角是在不用舍弃它没有的状态下变成有的呢?还是在舍弃它没有的状态下变成有的?兔角是本来没有的,那它一旦转成事物、转成一个法的时候,便把原来根本不存在、没有的这种状态舍弃了,然后转成事物;还是在没有舍弃的情况下,即使根本没有,但还是转成事物?便有在这两种状态下转成的情况。
“如果是第一种,不舍去没有(无实)的状态,怎么会是有(实物、事物)的状态呢?”兔子角既是没有,后来又成了有,则是两种状态并存。倘若如此,那怎么会是有的状态呢?有和无是相违的;能作用与不能作用二者是相违的。形形色色的有为法,一定有各种各样造作的作用,有因果的作用。如是根本不存在的事物,则没有作用。兔子角怎么可能有这两种状态?一方面没有作用,一方面又有作用。有的状态、无的状态同时存在,是不可能的。
“若是第二种,也是不合理的,”第二种是什么情况?就是在舍弃没有的状态下转成有。如兔子角本来是没有的,它把这种没有的状态舍掉来转成有。但这也是不合理的:兔子角由无变成有,然后它无的状态就不存在了。在舍弃无的状态下转成有,是不合理的。“能够成为事物(实有)的法,除了事物与无实两种外,不会有第三种状态。”事物,此处是“有”的意思,有的法。无实,是根本没有的东西。有些名相,同一个名字下有着多种意思。此处的无实便是根本不存在之意;事物则是有各种各样的法。只有“有”和“无”这两种状态,要么是有、要么是无,不可能同时有有和无,亦不可能有变成无、或者无变成有。因此,第二种情况——舍弃没有的状态变成有,也是不可能的。兔子角要么是有、要么是无,不可能存在第三种状态——可以由无变成有,或者由有变成无。
无时不应成实有 云何能生彼法故
“另外,若未舍去没有(无实)的状态,在无的状态中,就不会有事物(实有)的存在,”兔子角是无的,同时又是有的,这不可能。因为它是在无的状态里面。“这样的话,什么时候才会变成事物有呢?因为在无的时候,就不会是事物。”此处的事物,即是法。如果它是没有,此时就不是法,不是法又怎么变成是个法呢?
若时彼法未生起 则于无实未能离
若时未离无实位 则不能成彼法有
有实亦不能成无 彼自性应成二故
这段细细地考虑,会比较好理解,只是这里有的名相我们不太理解、不太清楚。道理倒很简单,就是有无的转变。
“另外,若是在舍去没有(无实)的状态下转成事物的话,在未生起事物有的状态时,就不会与无(无实)的状态相离。”在没有成为事物(法)之前,它一直是无的,一直是不存在的。“如果未离开无(无实)的状态,就不会有事物的存在,”如果没有离开无的状态,就不会是有。如果是无,它就不可能是有。“因为有(有实)、无(无实)二者相违。”
“犹如无不能变成有般,”前面辩论来辩论去,说的是什么意思?就是说:根本没有的东西,不可能变成有。这一点通过两个方面来分析:它是舍离无的状态还是未舍离无的状态?总之,根本没有的事物不可能变成有。“自性成就的事物也不能变成没有,”自性没有的事物不可能变成有,自性有的事物也不可能变成没有。“因为若有这种东西的话,”如果有一种能够转变的,从根本没有、永远没有可以变成有的东西。“那就在一种东西上,具有了有(有实)、无(无实)两种自性。”不可能有这种东西。既是有,又是无的事物不可能存在。
“若自性成就,就不可能转成其它的情况。”如果是自性地存在,就不会有所改变:有不可能变成无;根本没有的事物,也不可能变成有。
如《中论》中说:
“自性转为他,何时亦非理。”
有自性的事物,则就没有转变的道理——因缘对于它来说都不会有作用了,怎么会转变?认为诸法有自性,是不合理的。因为,这样它就不会转变;不会转变,因缘的造作就没有作用可言。
“总结为:苗芽(有法);无自性生者;若自性有,不生,若自性无,亦不生故;如石女儿。”没有自性所生的。本身自性有,便不用生起,因为本来就存在;根本没有,也没有办法生起,不可能把根本没有的东西变成有。总而言之:自性有,不必生;自性无,不能生。通过这两方面的道理,说明一切有法均没有自性的生起。一切有为法、无为法都无自性生,没有一个自性的生长,就好象石女儿一样。
如无生理亦无灭 彼法亦非实有故
是故此一切众生 恒时无生亦无灭
众生犹如梦幻境 若加观察如芭蕉
若涅槃若不涅槃 于此性中无差别
“如前所说,生无自性之理,”生是没有自性的,像刚才讲的那样,自性有便不需要生;自性无,根本没有也生不起来,也是无生。所以,生没有自性。“同样,在最终破灭时,亦无自性。”灭亦无自性,没有自性的生,也没有自性的灭。“总之,事物没有自性,任何法都没有自性。”
“所以说,一切众生恒时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如经文中经常提到的无生无灭、本来清净、自性涅槃,便是这个。无生的意思是什么?没有自性的生,没有自性的灭。“这些漂流三有的众生,犹如梦幻一般,虽现出各自不同的作用,皆无丝毫谛实性。若以观察一切法真如的正理加以观察的话,”如果以智慧、以空慧的思想去观察,“皆如芭蕉一样,”芭蕉的树干是一层一层的,剖析开来没有一个坚实的东西在里面,找不到一个实质的内在。“找不到一点自性成就的心要。不仅如此,从轮回的贪等束缚中解脱出来的涅槃,与束缚于生死牢狱中的不涅槃——轮回,二者在真如本性中没有什么差别,因为有寂同为无自性故。”有寂,有是三有的含义,寂是涅槃。轮回涅槃,虽然一个染污、一个清净,但就它们本身来说,都是无自性的,都是空性的。
如《三摩地王经》中说:
“三有众生犹如梦,此中无生亦无死,
有情人命不可得,诸法如沫及芭蕉。”
三有的众生就像梦幻一样,没有自性的生,亦没有自性的死。生死——生命的这种演变,都是如梦如幻的,没有一个自性的存在。有情也好,人也好,命也好,都是没有自性的存在。了不可得。不可得是什么?没有自性的存在。这样,一切法都是如此,如泡沫一般、如芭蕉一般。
己四、证空的作用,分二:庚一、等观八风的自利;庚二、无励出生利他的大悲。
此中分二:第一,等观八风的自利,即自己在这方面就可以等观世间八法;第二,无励出生利他的大悲,即利他的大悲心也会任运地生长。
庚一、等观八风的自利:
空性的道理虽然不好懂,但其作用却是无比地殊胜。
于如是空诸法中 有何可得有何失
谁为敬事谁毁辱 二者于我何所有
“如前所说,对于自性空的诸法,从真如实相的层面来恒量的话,得到利养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呢?”在他人的恭敬、赞叹、利养这方面,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失去利养又有什么值得忧伤的呢?或谁赞叹承事,施与利益,或谁毁谤、轻蔑,也没有什么值得欢喜与忧伤的。”八风中,有的让我们高兴,有的让我们忧伤。从空的思想去观察,一切法都是如此:本来自性空,没有一个真实的存在。并没有一个实体的赞叹或者毁谤,也就是没有任何值得欢喜或者值得忧伤的事情。好的,如利养赞叹;或者不好的,失去利养或被毁谤、轻蔑,就这一切而言,都是因缘所感的。不管是好的境界,还是不好的境界,都只是暂时的而已。没有一个永恒的存在的事物。自己何必为了一点点只是暂时的、偶然的、因缘所感生的这样或那样的事物,要么高兴到不知东南西北,或者非常难过和忧伤。让自己这样去改变情绪的,并没有一点实在内容在其中。它不是恒常的,只是偶然的、因缘所感生的。
一般对于空性的思想,往往不知不觉就会偏入断灭的地方——一切法空嘛,都无所谓:做善事也是性空,做恶事也是性空,都不可得,那就随便做好了。这就是断灭的一种情况。我们应无误地去理解空性的道理。就是因为空性、性空缘起的道理才能让我们有希望,才可以让我们去实践更多的善法,让自己身心都得到欢喜,虽然欢喜是如梦如幻的。但这种善法,即使如幻如化,也是比让你一直受苦的好。一旦空,就什么都不去管、不去做,这种想法一定要远离!这实际是没有真正地明白空性的思想。真正明白性空,就会更如法地去抉择善恶,更如法地行事。
前面讲的就是,利养毁誉,没有什么值得欢喜与忧伤的;下面即说称讥苦乐了。称讥乃是自己的名声好不好这方面;苦乐乃是指身心的逼恼或适悦。
或由于苦或由乐 不乐何有乐何有
“‘当身心出现安乐时,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出现痛苦时,又有什么值得忧伤的呢?或出现不悦耳的名声,或悦耳的名闻,又有什么值得欢喜与忧伤的呢?’这一切不过是如梦如幻无实的假相而已。”这些都是因缘所感的。欢喜与痛苦没有什么意义,一切不过是暂时的假像而已。
“这些内容开示了以观察真如的方式等观世间八风的情况。”
若于此理寻求已 谁为贪者何所贪
观已现生于世间 谁人从于此处死
谁人复往彼处生 谁为所亲谁所爱
一切悉皆如虚空 愿如我者咸受持
“若以观察究竟的正理,寻找安立义,”当我们观察各种各样的法,寻找它到底是否真实存在,“观察是否于真实义中成就时,这时,贪爱的人是谁呢?又对于什么境生起贪爱呢?贪爱的三轮自性不成。”贪爱的三轮体空,即是贪爱的人、所贪爱的境界,以及贪爱本身,这三者都是没有一个自性的存在。我们以空性的思想去观察时,贪爱本身是什么?贪的人本身是什么?所贪的境又是什么?去寻找的时候,找不到一个真实的自性。
“若以观察真如的正理观察的话,现在正生活在世间上的有情是谁呢?谁从此世死去呢?投生来世的又是谁呢?曾经生于前世的又是谁呢?”返观一下,到底是谁正在生活着?谁在过去生活着?未来谁要去投生?若这样去运用空的思想来观察,“前后世的一切士夫都是自性空的。”一切都是没有实体的存在。
“另外,作利益的亲人、情投意合的好友又是谁呢?没有丝毫自性可言。”
“是故,诸法平等,皆是谛实空的,如虚空一般。”虚空,即是破除触碍性。一切法也是这样,没有一个谛实的存在。“本论作者寂天菩萨教导后学者说:祈愿如我一样的有情应全面地受持这种空理。因为只有证空之道才能斩断轮回根本,是证得解脱与一切智的主因。”应该对于这样一切法空的道理,全面、努力地去学修。
我们一再强调轮回的根本——我执。我执有遍计的,有俱生的。遍计的比较好理解,俱生我执执着什么?执着一切法。对于法,不认为是分别安立,而是它自性就有。这样地执着,就可以说是俱生我执。无始以来就是这种势力,轮回的根本就是我执。执着一切法、在法上不是分别安立,而执自体就有,导致生生世世地流转。通过空的思想,明白我们执着的东西并不存在,这样就可以斩断它的根本。一旦这种我执、这种无明斩断,以此产生的贪嗔乃至各种各样的根本烦恼、随烦恼,都会自然地息灭。因为有个我,才会产生形形色色的争执、形形色色的分别,一旦把根本斩断,自然就可以得到解脱。
庚二、无励出生利他的大悲:
观察众生的种种情况,让大悲心非常任运地产生,有十三个颂文。
诸求自身安乐者 由诸愤争欢爱因
或极操扰或欢喜 忧恼勤劬起斗争
互相斩杀或斫刺 由是诸罪受大苦
“一心希望让自己今生生活得幸福快乐的人们,总还是无奈地受着种种的痛苦,超不出苦的性质,因为他们一方面热衷于与障碍自己利乐的仇敌作斗争,另一方面又热衷于与自己的亲人一起散乱嬉戏,”一般的人,在追求安乐上,并不知道如何真正离苦得乐的方便。在这方面,只是用世间的这些方式来做,结果让自己得不到快乐。“由于这些因素,使他们内心得不到平静,极度地烦燥不安;或欣喜若狂;或未能如愿时,忧悲苦恼;或为了达成所愿,辛苦奔劳、与他争斗。”这是世间的一种现象,很多都是如此。
“为了自己的目标,互相斗争,受着斩杀或斫刺等杀身之苦;三门的罪恶与尝受的种种痛苦肆无忌惮地欺凌着他们,如此艰辛生活的愚痴凡夫无意义地虚度着大好的生命光阴。”一般人不了解佛法、不懂善法,都是虚度光阴,超不出这样的状态。生命便在混混噩噩的状态里逝去。“有智慧的人应想想这些情况,不要贪着今世的圆满。”追求世间的这些,丝毫没有意义可言。
思维世间的这些现象,让自己能够生起悲心——本来就是如幻如化的,人们却认为是真实地生活在其中,而受到各种各样的伤害,因执着而产生形形色色的痛苦。自己思维世间的一些现象,以升起悲心。
数数来生善趣中 受用众多妙乐竟
死已还堕诸恶趣 难堪众苦常相逼
“不仅如此,来世的过患者:由于善知识的恩德,以及所积福德的力量,也曾多次投生到犹如闪电般转瞬即失的善趣,”我们曾经积聚了很多的善业,让自己得到这种暇满的人身。“但对于有漏的安乐,再怎么多地受用,也从没有满足的时候,”在天趣、人趣,可以说我们也曾经辉煌一时——往世都曾做过转轮王,但谁都想不起来。受过无量无边的圆满,但也不过是转瞬即逝。“而一旦过去贤善的福业受尽,死后定会堕入恶趣,尝受粗暴难忍的痛苦,时间又是那样的久远,似乎永无尽期。当思惟恶趣痛苦,精进于道!”如果没有斩断轮回的根本,即使脱离恶趣痛苦,也是暂时的。由于我执,肯定就会造业。应精进于道,能够彻底地远离!
三有之中险难多 愚痴系缚恒如是
无明解脱互相违 实执锁镣困生死
此中难忍难比喻 三有大海苦无边
“总之,三有之处,由于所积恶因众多,导致其果报——恶趣的险地也极为繁多,”打个比方,恶趣如同形形色色的陷阱、悬崖,遍满大地。我们造作的恶业是那样多,不小心便堕坠下去,正如经常地堕入危险的地带一般。“而从此三有痛苦中解脱的方便,即是证悟真如,若没有证悟真如,就被束缚于轮回中。”
下文说明,为什么要证悟空性?“无明与证悟空性的智慧是正好相违的,”通过证悟空性的智慧,就可以断除无明。无明,即是颠倒的智慧;证悟空性的智慧是清净的智慧,通过它就可以断除无明。我们常说,被惑业束缚轮回——惑即无明,然后造业。通过智慧,就可以解开惑业的枷锁。“只要由实执的锁镣困于生死的期间,”人、法上面的这种执着,就像锁链一样,把我们束缚在这个生死轮回里面。能够对治它的就只有空性的思想。如果没有,则很难以把这种实执——轮回的根本去断除。“若没有这样证悟真如,就会于此生死中,无尽期地感受无边无际、难忍难喻的轮回苦海。”时间,没有尽期;方位,无边无际。不管从时间还是空间来讲,均是难以想象的长远。
作善无力极微劣 暇满所依难保信
衣食活命医药缘 营扰饥躯常疲困
睡眠逼恼恒相随 更狎愚迷作无义
此生无义速消逝 如是观修极难得
“在三有轮回中,虽偶一生于善趣,行善的力量又那么微弱。”行善法的力量非常微弱。世间再怎样行善,若没有空性的智慧摄持,也只能在轮回里面。所以,这种善法的力量再强大,也超不过轮回。只有在空性智慧的摄持下,这种善业力量会最为犀利,令人彻底地超出轮回。“而作为修善的暇满人身,又是这样的短暂,难得有修法的时间。”暇满人身,修持善法是最好、最有力量的,但往往却没有修法的时机、难得有空闲来修持佛法。形形色色的因缘,在破坏着我们修行的时间。
“在短暂的生命光阴里,为了长久地生存,多方积聚财产;为了身体的健康长寿,作各种洗浴按摩等的承事,还要服食汤药;有时被饥渴、劳累、昏睡,以及内外的各种伤害交相煎熬;有时又与恶友相伴,狎近愚迷,做各种无义的事情,虚度时日,就这样,生命就在这样百无聊赖中速疾地消失,从没有在正法上下一点功夫。”对一般世间人而言,真的是毫无佛法的概念,一点点也没有,在善法上行持一点都是很难的。而在我们,能在正法上去用功,也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事情。真正用于修行上的时间,也是不多;清净修行的机会,也是很少。所以,即使有殊胜的因缘、暇满的人身,但修行的时间也是非常少啊!
修行的人,虽然内外因缘可以说非常殊胜、具足,但纵观我们一天的情况,也很难得有机会、令心和法非常清净地相应。有时和大众、师父在一起念经,但心很少能安住在经文上面;坐下时,心也难以安住下来,总是处在一种散乱的状态;吃饭、穿衣,乃至操持种种事情,均很难得有一个和佛法相应的机会。这样,虽然自己一天在修行,但是真正地反观一下在法上修行的时间,也很少很少。有时感觉修得不好,便疑惑可能法不够殊胜——总是把这个过错推到法的上面、推到别人上面。实际就我们自身而言,有非常多的缺陷,没有努力地、脚踏实地地去用功。所以应该认真地反观一下,能够痛下决心,也会有所转机。一切有为法都不会安住在原地、都会在变化。这样,无常也是很好的事情啊,有了无常,我们才可以生起功德:令没有功德变成有功德,从小功德变成大功德,可以不必安住在现前不好的阶段。所以只要励力地去下一番功夫,一定会让自己内在的功德增长起来。
“而超越三有的因即是观察真如的观慧,是非常难以得到的,因此当精进闻思修于解脱轮回的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