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与动物有着多种共同的疾病
威廉姆·麦可尼(William McNeill)在《瘟疫与人》中警告:“才智、知识和组织都无法改变人们在面对寄生性生物入侵时的脆弱无助,自从人类出现,传染性疾病便随之出现,什么时候人类还存在,传染病就存在。传染病过去是,而且以后也一定会是影响人类历史的一个最基础的决定因素。”
人类进入定居的农业社会之后,文明才可能像种子一样落地生根、开花结果,但是,也正是从这时候起,人类开始遇到许多在原始的捕猎时期不曾面对的疾病:在很多地区,农业依赖于灌溉,而水渠中缓慢的流水给寄生物提供了良好的滋生环境;驯养家畜使得动物的疾病传染给人。比如,天花和肺结核来自于牛,麻风病来自于水牛,普通的感冒最早则是从马那里传来的。人们到现在还和狗有65种共同的疾病,和牛有50多种共同的疾病,和羊有46种,和猪有42种;群居生活的人口达到一定数量和密度之后,有些新的传染病才有了出现的可能。许多传染病如疟疾、天花和腮腺炎的传播需要人数超过一定的规模,比如,在人口少于50万的小岛上疟疾将自动消亡;在城市和村庄里,饮水的卫生条件非常糟糕,人的排泄物混杂在饮用的水源中,这正是寄生物最喜欢的生存环境,由此引起的疾病如霍乱和痢疾一旦爆发,就将袭击整个地区。
传染病的特点是,它们会突然爆发,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导致大量人口死亡。瘟疫的爆发使得人口数量增加之后锐减,增加之后再锐减,历史仿佛辗过成堆的尸骨艰难前行。难怪历史学家们发现,在大部分有记载的历史中都找不到人类社会会持续进步、后人的生活水平会比前人更高的观念。公元165年,罗马帝国流行天花,大约1/4的人口死去。几乎在同一时期中国的中原地区也出现了瘟疫,“家家有伏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声”,估计死亡率达40%以上;公元6世纪麻风病传到欧洲,欧洲人对付麻风病的唯一办法似乎就是将病人关进麻风院隔离起来。13世纪的时候欧洲共有19000多个麻风院。公元542年鼠疫爆发于地中海地区,并持续了五六十年,史籍上所称的这次“查士丁尼瘟疫”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东罗马帝国的衰落。14~17世纪,黑死病肆虐欧洲长达300多年。这是一个黑暗而疯狂的年代,历史学家阿诺·卡伦曾写道:“灾难时期留下来的日记和编年史仍在挑战着人们的想像力。婴儿们吮吸着他们死去的母亲的乳房,孤独的幸存者穿着长袍戴着珠宝在空荡荡的城市游荡,有的人在街上赤裸着身体狂欢,幽灵船载满了尸体在海上漂浮……”病菌越过大洋帮欧洲人征服美洲
威廉姆·麦可尼在《瘟疫与人》中谈到,早期的时候人类分别在几个相互隔离的地区聚居,形成了不同的文明,而不同的文明发展出了不同的病媒。
生活在当地的人们由于长期和病媒接触,逐渐产生了免疫力,所以病媒只能造成零星的病例。但是,由于贸易、战争等原因,疾病开始周游世界。在一个地方司空见惯的风土病,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就成了让人们束手无策、杀人无数的瘟疫。戴蒙德(Jared Diamond)在《枪炮、病菌和钢铁》一书中谈到,正是病菌而非枪炮帮助了欧洲人征服美洲。
适宜于被人类豢养的家畜主要分布在欧亚大陆,美洲的原住民在欧洲人“发现”新大陆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马。由于缺乏畜养家畜的经历,美洲人从来没有接触过许多由动物带给人类的病原体,对这些疾病完全没有抵抗能力。欧洲人给美洲带来的是一连串的瘟疫:1518~1526年天花流行,1530~1531年爆发麻疹,1546年斑疹伤寒、1558~1559年流感。据估计,95%的美洲原住民死于白人带来的疾病。
如果说瘟疫毁灭了玛雅文明,可以说一点也不过分。与瘟疫的较量战争还远未结束
到20世纪后期,历史上曾经横行一时、被认为是绝症的天花、肺结核、鼠疫等已经被人类消灭或基本上得到了控制。1962年,MacFarlane Burnett在《传染疾病自然史》中豪迈地声称:“人们可以将20世纪中叶视为社会演化历史中最重要的时刻:传染病过去曾经是影响社会生活的重要因素,如今其影响已经被彻底消除。”1969年,美国外科大夫William Stewart在国会发言时指出:“应该合上关于传染病的书本。对抗瘟疫的战争已经结束。”然而,他们都过于乐观了。
首先,即使传染病在发达国家已经得到了相当有效的控制,但是在发展中国家,传染病仍然在为害人类的健康。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报告,直到20世纪末,传染病仍然是仅次于心血管病的第二杀手,每年的死亡人口中大约有1/4是死于传染病。欧洲每年死于传染病的人口仅占总死亡人数的5%,但是在非洲,60%以上的死亡人口是由于染上了传染病。世界卫生组织把艾滋病、腹泻、肺结核、疟疾和呼吸道疾病(如肺炎)列为5种主要的传染病,死于这5种疾病的人口占死于传染病的总人数的90%以上。在发展中国家,死于这5种疾病的人口比例是发达国家的13倍。
其次,即使在发达国家,在最近20年内,越来越多的医学科学家注意到,死于传染病的人数逐年增加、旧的传染病死灰复燃、新的传染病蠢蠢欲动。1992年美国的医学协会(Institute of Medicine,IOM)发表了一份引起巨大反响的报告《新兴的传染病:微生物对美国健康的威胁》。世界卫生组织也把1997年世界健康日的主题定为“新兴传染病:全球警报、全球反应”。
过去已经控制的疾病如霍乱、鼠疫、疟疾、肺结核和白喉等开始重新出现。1993年世界卫生组织就曾经宣布肺结核成了全球危机,因为肺结核的发病率不断上升,而且因为病毒对原有的药品产生抵抗能力,导致病人死亡比例持续增加。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由传染性病毒和细菌感染的癌症病人人数不断增加。世界卫生组织估计15%的新增癌症病人受到传染病菌感染。
另外一些“新”的传染病粉墨登场,最著名的当属艾滋病。2001年全世界共有大约3360多万艾滋病人,每年都会有560万人感染艾滋病。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国家,1/5到1/4的成年人为艾滋病人;1976年出现的埃博拉病毒不断肆虐刚果、加蓬、乌干达等非洲国家,这种致命病毒的感染者死亡率达到50%~90%。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统计,在过去20多年内至少出现了30多种新的传染病。
科学带给我们的并不总是前方凯旋的喜讯,这次,它让我们变得更加清醒:对手就在我们身边却不露痕迹,渺小得令人忽视但是却经常表现得比人类更聪明。在这个时候,无知的自信不会带给我们任何帮助。是的,我们会努力,但是我们仍可能暂时失败。即使输掉,也不要输掉我们的冷静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