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云老和尚追思文选

 

知定法师等著

 

悼念云公老人

虚云大师盛德感人

我所知道的虚云老和尚

悼虚云老人

我皈依云公的殊胜因缘

最后一面和最后一书

感应事迹附录

 

悼念云公老人

释知定 

 

十月十七日下午。接到香港来电。谓老人业于十四日圆寂。......真如晴天霹雳。令我惊讶异常。老人真的离开了我们无边苦恼群生而到另一个安养世界去了吗。???一连串的问号。出现在我的脑际。我几乎不敢置信。次日又接到梁医生给我的电报。也是等于一张讣告的电文。——所以事实终是事实。又不能不相信。我得到这些消息。心中只有怅惘。只有悲痛。我离开老人十年了。在我十年前离开他老人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会十年后的今日永远的离开我们。

 

我来到美国已经多年了。虽不时也曾获读老人寄来的法示。但除了谈些家常之外。都常常提及年老多病之语。加之最近函云。‘云衰病竮伶。为业债难酬。自来云居结茆忽阅数载。原为藏拙之计。讵料道友来从者已二百余众。遂不得不勉力维持。幸得诸善信资助。年来大殿大体完成。佛像尚待装金。修建工程仍感艰钜。道粮且不敷自给。并为青年比丘成立一佛学研究院。造就僧才。刀耕火种。冬参夏学。犹未失丛林家风。尚希吾徒于海外广为呼嘘。多予维护。以圆成此未竟之局。盖不仅云之私感而已也。流光迅速。弹指又复夏去秋来。遥想道与时并进。戒共乘齐修。愿珍勉之。......’迨后。闻老人病重。我心虽忧。但以关山远隔。亦无可如何。只得翘勤五体。恭对三尊。遥祝他老人家吉人天相。福寿康宁。旋闻已占勿药。私衷窃慰。以为从此渐入佳境。为众生故而添寿。岂料不旋踵而噩耗惊闻。老人体格素来健硕。自遭云门浩劫后。精力日衰而促其天年。

 

我亲近老人在三十年内。前后总共离开过三次。记得我第一次离开他老人家。是在民国三十年。那时我还年轻。我需要学习更多东西。我需要找寻更多的知识。所以我要到金山高旻等地方去。当时适值对日展开神圣抗战。金山高旻又在沦陷区域。倘欲到那些地方去。就必须经过封锁线。听说经过封锁线是很危险的。当我向老人告假的时候。他老人家曾经以阻止的口吻对我说。‘我并不反对你去参学。不过现在正在作战的时候。我很不放心你经过双方的阵地。不如等到战后我亲自的送你去吧。’慈和之意。溢于言语之中。使我只有惭恧的感激流涕而已。听说我走了之后。他老人家足足有三日未曾上殿过堂。有点像五祖忍禅师‘我法行矣’的样子。这是我的罪过。

 

民国三十五年春期后。是我第二次的离开老人。我这次远行。并没有向他老人告假。可是老人似乎有先见之明。在我预备逃单之前。曾先遣见性由云门来南华阻止我的行程。可惜的是见性不能依老人所说的时间而在路途耽搁了。赶到南华。我已经到了曲江。次派明空当家到曲江请我去云门。也是因为在路上耽搁了时间。所以赶到曲江的时候。我刚巧离开曲江北上了。见性和明空都因为接不著我而返云门报告经过。老人听了都说他俩太不济事。这是老人在三十六年向我说的。

 

我这次离开老人。隔了很久才写信给他问候起居。后来接到他老人家来信说。‘自你外出载余。未接音信。使予悬念不已。顷接来函。欣悉近况。更喜见解精进。喜慰莫名。望更从行践上用功。成就未可限量也。......至于云门工程。十未二三。工作繁重。能助力之人少之又少。实感分身不暇。望你速回。免予倚门望也。又若路费不足。祈来函告。俾设法也。......’跟著又收到一封急电说。‘戒期事急。请速回粤帮忙。......’于是我只好束装就道。结束我第二次抛家远行的游子般生活。

 

整个中国在民国三十八年夏。已经差不多一半染了色。在未变色的地方。处处都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老人观察时局日益恶劣。特地嘱咐我。要我赶速离开曲江。到较安全的地方去。他说。‘将来的局面是对你不利的。你须要快点离开这里。到遥远安全的地方去。’我听了这两句话。迟疑不决的问。‘你老人家呢。’他老说。‘这层。你用不著替我耽心。我是上了年纪的人。早晚都是要回去的了。不比你们年纪轻的。来日方长。将来重兴佛法。还须要你们。快离开这里吧。免自误误人。’我本来是不大愿意离开老人的。但听他老人家言外之意。不但为我安全著想。而且还对我寄予无限的期望。于是我只得含泪的向他辞行。走上我第三次离开老人的征途。谁知这一次的分离竟成永诀。

 

我自从亲近老人以来。老人总是不喜欢我离开他的。纵然我离开他而到遥远的地方去。他老都会在每一封信里说上一遍。‘望汝即速返来一聚。余精力日衰。一切都非昔比矣。......’乃至想办法将我叫回去而后已。奇怪是老人这次为什么要我离开他。这个疑问。我一直放在心坎里。等到云门浩劫。我才恍然大悟。因为我当时不但负著全南华寺的责任。而且南华戒律学院。南华小学校。以及曲江佛教支会的重担都放在我的肩上。倘若不是老人有真如卓见之明慈悲的要我离开。恐怕现在的我。真的成为一个无‘我’了。老人对我恩重如山。纵使粉身碎骨也难图报于万一。

 

我敢说我追随老人的时间比较长。举凡老人生平。室中对语。以及眼见耳闻等琐事。知道的也较多。所以我打算有空的时候。写些有关纪念老人的文字。现在因为时间与篇幅关系。我只能写几段众所未知的事实。藉以悼念老人之伟大。

 

一。广州市自民国二十七年中秋后陷敌。省府迁治曲江。军政大员时来南华。或为佛法而请示于老人。或为国事而求庇于佛祖。二十八年夏。第二区行政专员召集北江十四县城首长开国是会议于南华。敌方侦悉。派来飞机一队。旋绕于祖殿上空。拟俯冲投弹。时老人在祖殿上香默祷。不旋踵两机于寺西十余里处相撞。堕于马坝马鞍山麓。机毁人亡。二十九年夏某日。有显要多人来寺请示。未几。敌机三队飞临寺空。旋绕不去。老人知之。饬令寺僧肃静归寮。来客在祖殿内。老人独上大殿拈香趺坐。结果。敌机盘旋半小时。投弹十余枚。扫机枪千余发。而南华无所损。当时南华山门外停车场内所摆车辆百余。躲在树林及草丛之人。超过三千。树木中弹稍有毁损。而人车房屋毫无损伤。

 

二。民国二十七年戊寅春。有中委李某。因公赴穗。途经南华时。拜谒老人。停留数日。下山至穗。致书与我。其中有云。‘弟将动身下山时。偶至斋堂参观大众过堂。见虚云老人于法座上放大光明。光焰丈许。五色缤纷。当时令弟万虑俱消。身心轻安。即欲拜倒座下。求师度脱。无如使命在身。力不从心。障也奈何。......’老人密行难思。神通妙用。更难测度。非凡愚可知也。

 

三。南华山场广阔。周围九十余里。管理匪易。尤其每年冬季。野火烧山。更感烦扰。二十五年冬某夜。火烧象山腰。老人率众领先直上。象山腰至海会塔处。为一百余丈之悬崖。老人因处暗无灯。故一不小心。失足堕下崖底。当时寺僧均以为老人休矣。急下崖寻之。不见。迨返寺。见老人笑脸相迎。询如何。曰无伤也。虽然。众均不放心。次日急电广州觅名医。医至。老人曰。‘吾无伤。何医为。’并问何人所为。众皆默然不敢语。三十二年春期后。我在南华做水陆法事至将供下堂时。据云门来人告。老人搬一箩物从楼上跌下。伤势未知。我听闻之下。五中耿耿。急欲往视。修圆法师见我去。心亦动。遂同行。漏夜至曲江。向第六战区长官部借壹车。并蒙余长官汉谋介绍名跌打医生陈汉麟同往。至云门时。见老人正在督促工人建筑工程。老人一见我便问。水陆法会圆满乎。我不敢隐瞒。只得直陈来意。老人闻言面带严肃之容曰。‘汝不顾无数饿鬼等汝法食。反来看我究为何事。快点回去做佛事。吾无事。毋挂怀。’我只好唯唯而退。

 

四。民国三十三年夏。广东省保安司令邹洪将军。新筑别墅于乳源汤盆水乡半山间。迨新厦落成后。屋内闹鬼。无人敢住。因为人住其内。睡至半夜会被鬼抛出屋外。军人放枪亦无效。该屋门前有一溪。水深盈尺。但每年必淹死一人。邹将军为此。特请老人前去念经说法。等到法事完毕之后。门口有一蛇望正法座上之佛像。若听法状。军众见之哗然。拟放枪击之。老人急止之。令近视之。则已脱化久矣。从此。屋可住人。溪中无复溺毙之尸矣。乡人皆德之。

 

虚云大师盛德感人

持 松 

 

虚云老法师。为现代禅宗耆宿。硕果仅存。法苑薝卜也。兹次上海佛教界为响应奥京世界人民和平会议。假玉佛寺举行祝愿法会。公请法师主持坛场。法师以百余高龄。慨然允许。乃于十二月十二日由京抵沪。驻锡玉佛寺。远近传闻。前来瞻礼者途为之塞。法师虽寿逾期颐。然精神矍铄。和蔼慈祥。对于世间法。尤严肃端谨。人向之作礼。必反拜。请益者兴辞。必送之门外。执其手。若不忍释者。诸方住持或监院来见者。辄殷勤垂询常住近况。生活光景。恳切关怀。有若家人。有素曾亲近者向之述往事。历历记忆。不爽丝毫。于此简易平淡之处。即可测知其深远精邃之操守。至于平生热诚为教。四方奔走。兴复道场。席不暇暖。随处阐化。又足以喻其识之博。与人接谈。不喜客套。直显本色。有谀之者。当下钳锤。毫无假借。其质直淳正为何如哉。宜乎其享修龄葆太和也。余相见也晚。未多亲近。仅就此会须臾所得。略书其概焉。

 

南洋怡保胜进法师致岑宽贤居士函

 

宽贤老居士丈席。得书延复。谅之。老残如进。已知不堪酬应。乃于去春 普贤诞日。坐关自勤。致各方多疏音问。这次得到江西消息。回忆杨幼京先生长闽时。假榕垣白塔寺千秋堂设斋。供奉虚老和尚。与圆老法师。时达老和尚以鼓山雪峰二寺方丈身分。杨主席本意乃借重老人来陪二位当代高僧。不意见面时。二老自称乞戒。皆由达老开堂。僧制先得戒者在前。自然达老居上。而虚老圆老左右焉。在圆老庄谐谈次云。今日老比丘上座。左迦叶(虚老主鸡足山。)而右阿难(圆老专宗楞严。)天然妙契。一场欢声掌声中。称赞圆老得三昧辩才。继之达老云。如来善咐嘱诸菩萨。吾今喜以鼓山咐嘱虚老和尚。以雪峰咐嘱圆老法师。全体更庆福建之福。当时情景笔墨难形。今三老先后上生兜率。几时再化娑婆。你我仍能一遇否耶。法尘影事。尚留识中。一言成谶。微妙可纪。年谱中‘戊辰冬达公老和尚圆寂句。应改戊辰秋末’更实。(因先师达公老人圆寂于药师诞日。)不敢吝言。特此奉告。(下略) [编者按]年谱已依之更正

 

一九五八年戊戌三月参礼老和尚请示法要

 

去岁戊戌春三月。予往云居。谒老人于茅篷中。礼拜毕。老人拈花生。予合掌先问曰。禅宗如何用功。老人曰。食花生。予意老人不我闻。再问老人。又曰食花生。予茫然不解。两日后复申前问。老人叹曰。近代禅宗看话头。话头是何物。能看是何人。予会意。叹老人慈悲方便指示。

 

次日。予问老人曰。妙法莲华经多宝品云。释迦佛有无数分身佛。未卜十方世界。那一尊佛是释迦分身。老人曰。汝是那个分身。予闻语惊惶不解而去。次日复问分身义。老人曰。汝适从藏经楼来。此就是分身。吾默然首肯。

 

又问法华经如来寿量品。释迦成佛时云。无量劫以前成佛。我等将来成佛之时。亦是无量劫以前成佛否。老人曰。一佛一切佛。心是如来地。予所问毕作礼而归。不意云公老人今秋寂灭。再见无期。悲夫。

 

己亥年十一月弟子圣一恭录 

 

我所知道的虚云老和尚

朱镜宙 

 

虚云老和尚。或将是吾国禅宗史上最后一位押阵大将。他的一生行业。海内外早已耳熟能详。无待再说。最近圆寂云居。噩耗传来。无问识与不识。莫不一致痛悼。各方友好。更迭来函。要我写几句有关老和尚的经过事迹。自惭业重。随侍日浅。所记未能及其万一。所望当世贤达。各就见闻。详加阐述。使此一代耆宿。嘉言懿行。永留世范。亦后死者应有之责也。

 

一。老和尚所到之处。皆以兴修祖庭为职志。若鸡足山的祝圣寺。曲江的南华寺。乳源的云门寺。与夫最近云居山的真如寺等是。然当修好一寺。即急急觅人住持。然后肩负一袱。仍自行脚去也。故终其一生。未尝有一椽之私筑。

 

一。老和尚一生。若坐若行。若与人接谈。总是双目视地三尺。即偶一举视。立即下垂。虽与人摄影亦然。古人所谓行亦禅。坐亦禅者是。

 

一。老和尚夜行。无论月夜或黑夜。均不然灯。或恐其年老有失。掌灯导前。老和尚必挥之去。谓有灯反碍其行。予私询之曰。老和尚双目。是否夜间放光。师不答。

 

一。民国三十六年春。南华传戒。予往随喜。始获朝夕亲承謦欬。戒期圆满后。老和尚将去云门。指挥重建祖庭工事。留予襄助南华僧校。予要求同去云门。师曰。云门吃的住的。都不及南华。恐你受不了这种苦。予当时私自默忖道。我不是想出家么。为什么不乘此机会先去练习出家人的生活。遂坚决要去。师云。也好。如果住不惯。我当送你出来。居云门三月。上海来电促回。始匆匆拜别。老和尚果伴送至韶关。其不妄言类如是。

 

一。光复初期。路则到处坑陷。汽车燃料。惟有木柴。由韶关至乳源八十华里。须四至五个钟头始达。途间时有劫车之事。惟对老和尚。则敬礼有加。不敢稍犯。予至是始明白老和尚伴送之意。车头司机台。颠播较弱。票价比普通亦稍昂。但老和尚每次往来。必与众僧杂坐车厢中。众虽苦劝。不听。老和尚躯干高昂。车敝路坏。头顶时与车顶相撞。致血流被面。勿顾。

 

一。民国三十七年春。老和尚忽患恶性疟疾。高烧不退。云门地居乡僻。医药不便。迁延月余。仍未复原。时南华将放戒。一再遣人。请老和尚主戒。均以病辞。时有安徽马居士。少曾留学日本。历居要职。系师在家弟子。此次率妻女同受具戒。长沙张居士。湖南大学毕业。曾任财部稽核等职。三十未娶。亦受具戒。马张二人。前来云门。长跪不起。老和尚鉴其诚。始勉允之。自云门至南华。一百二十华里。时当春雨。处处积潦。必须左右蛇行。方得前进。老和尚大病之后。体力未复。长途远征。疲劳万分。迨至马坝。即不能支。时已夜分。极思稍憩。问言。此间有无僧寮。众答曰。无。师坐地不复能起立。众欲以椅畀之行。不许。并嘱众前行。马坝至南华。约十八华里。直至午夜。始达寺门。先是。老和尚屡促予与众人先去南华。予察知其意。乃答言。弟子愿侍老和尚同行。师曰。我之行期无定。汝病体未复。应先去休养。予曰。老和尚高龄。又当病后。理宜节劳。弟子当侍老和尚同去乳源乘车。师曰。常住无钱。汝宜先自速往。予曰。车费有限。弟子力能负荷。请不必以此为虑。老和尚最后始曰。凡一日步行可达之处。依律不许乘坐舟车。如予坐车。何以令众。予曰。老和尚体力衰弱。众所共见。仍以节劳为是。师无语。次晨。不待众僧粥毕。已自负袱先行矣。

 

一。一日晨。予与数僧。侍老尚同去马坝候车至韶关。将发。临时以肩舆畀予行。遍觅老和尚不得。问之侍者。言已先行有时矣。予急乘舆前进。行至三里许。见老和尚以洋伞贯包袱。肩负而行。予急下舆。拜于道左。请老和尚登舆。答曰。我脚力尚健。汝系病后。宜多节劳。予曰。老和尚徒步。弟子乘舆。天地间安有此理。师曰。我行脚已惯。汝不可与我比。彼此谦让移时。无法解决。最后我请将包袱放在轿内。师亦不许。

 

一。予以时局急变。请老和尚同去台湾暂避。师叹曰。台湾我去过。男女杂居。有同尘俗。我去说不好。不说又不好。予曰。香港何如。师曰。五十步与百步之间耳。

 

一。民国三十七年。南华春期放戒。马张二居士。屡促予同受具。自维嬴弱。如不能持。反玷僧誉。故未敢与。又促予受菩萨戒。予曰。菩萨发心。处处为人。吾亦未遑也。二君请不已。始勉允之。当时所用。系梵网经菩萨戒本。内有数条。专为比丘菩萨僧受。居士应须回避。引礼师以予等跪久。命稍起休息。师不可。只得仍跪如前。迨老和尚迎请众圣毕。开始说戒。始命起去。岭南气候。农历四月。已极炎热。薄薄的夏布海青。夏布单裤。跪在高低不平的泥土上。为时约莫一小时又半。(礼诵时不算在内)而且必须竖起腰梗。稍现懈怠。引礼师就要说话。跪得两边膝盖。又酸又痛。不觉汗如雨下。

 

一。老和尚每遇说戒时。语气沉重。声泪俱下。听者莫不动容。尝谓。受戒容易守戒难。如能于千百人中。得一二持戒之人。正法即可久住。佛种即可不灭。

 

一。予侍老和尚日浅。老和尚从未对予显过神通。但据一绍兴余居士(忘其名)语予。抗战时期。渠在离韶关十余里处。经营煤矿。以受时局影响。周转失灵。约计须有二十万元。方可渡过难关。但韶关僻处粤北。既无健全的金融机构可以通融救急。即私人少数商贷。亦谈不到。且其所负。皆系工资居多。即倒闭破产。亦无法了结。筹思再三。惟有自杀。方可不了了之。因久闻南华名胜。在此生死边缘间。思欲一鼓余勇。亲去礼拜。以了宿愿。乃驾车前往。不意甫到山门。即有一僧迎前问曰。居士是否姓余。答言是。僧云。老和尚命予相接。请去方丈室少休。遂随之行。一面私自忖道。我之来此。事前既未通知。老和尚何以得知我来。既抵丈室。老和尚即云。我有现款二十万元。预为修建南华之用。世乱年荒。存此恐多不便。拟暂放尊处。以便随时取用。遂取款付余。余赖此款。得济难关。与予言时。犹感激不尽。予语余君。居士与虚公。必有宿世甚深因缘在。非今生偶然事也。他如千余年之枯树。重发新枝。久竭之山泉。长流不息。皆为予所目睹者也。

 

一。老和尚语予。老年人参禅不宜。最好还是念佛。云门每晚皆有坐香。亦殷殷以念佛相勖。其尤难能可贵者。南华重建工程落成。求一继任住持。久不可得。言下时以才难为叹。予曰。有清定师。黄埔军校毕业。随军入川。始行剃度。从能海大师学密。为入室弟子。现方宏法上海。戒行均可。老和尚急曰。汝可约之来。予曰。恐定师不能舍其所学。答曰。无妨。南华偏殿甚多。只要不在主殿作密法即可。予曰。不得能大师许可。清师仍不能来。嗣得清师复函。固以未得海大师命。未有结果。从这二件事来看。老和尚虚怀若谷。只要与宏法利生有益。绝无世人门户之见。其人格伟大处类如是。

 

一。徐蚌会战。相继失利。乃决计来台。临行之日。老和尚亲送里许。站在高岗上。双目视予。兀立不去。予且行且回顾。向老和尚挥手。请其回寺。老和尚一如不见不闻。兀立注视如故。予不觉放声大哭。遂遥向老和尚叩头三拜。及至彼此不见人影时始已。老和尚其殆预知此为吾师弟二人今生最后之永别欤。到台以后。为老和尚安全计。仅通问一次。仍以不忘自己本分事相勖。老婆心切。其是之谓乎。乃者。师门厚恩。未报万一。而忽以寂灭闻。追维往事。不自知涕泪之滂沱矣。

 

悼虚云老人

詹励吾 

 

佛元二五零三年十月二十二日下午四时。本市醒华报夏风君来电话。说接香港电讯。虚云老人已于十月十三日圆寂于江西云居山。我听了虽异常悲痛。但是却不惊奇。因为我于九月十一日接到老人八月二十六日发出的信。这是老人从二五○○年三月二十八日起给我第十六次的信。最后训示我几句话。已等于向我告别。原信说。净施造地藏圣像功德款。敬收无误。海会塔即将落成。惟山上照像。时感不便。前曾摄影。但未完善。(已寄岑居士处。当可转奉一帧。)当再照妥全景。续奉慰念。山中今年丰收在望。一众禅农生计。堪称顺适。惟云业质朽病。辗转无虚日。殆无常幻聚。岂能久住。每感檀护之恩。愧无所报。偏望为法为人珍重珍重。这信是由香港岑学吕居士转来。岑居士并在信尾加注云。闻老人病重。港中二三弟子。已起程往视之。当我读完后。立刻作回信寄呈老人。信云。虚公老和尚座下。顷奉读八月二十六日示嘱。不胜凄楚。惟愿十方诸佛。默护法驾多多住世。使未开眼众生如弟子者。同获依怙。自惭业障深重。心地垢秽。从不敢请许归依。以污法门。而为盛德之累。然近来时感无常迅速。深惧地岳有份也。乞师座一言。以作指针。专肃百祝平安。内子宽慎同请开示。此信发出后。我又检读老人和我初通讯时的谕示。曾提到老病日甚。山中修造工程。筹计不易。颇恐难善其后。惟自我发心建海会塔。留云禅院后。老人于前年重阳前三日。才来谕暗示我待塔成后。再行离世。信是这样说的。海会塔勘基后即拟著手兴工。此举固非细。云既老且病。来日滋虞。然重感居士之大愿。当可卜其成。抑亦云之私祷矣。今次老人谕示。海会塔即将落成。并已将落成部份照像寄来。又说无常幻聚。岂能久住。又训示我为法为人。珍重珍重。老人要去是无疑的了。细想四年来老人用尽布施。爱语。利行。同事。四摄法来度我。生公说法。顽石尚知点头。我竟顽石不如。糊涂混过。至今不肯真实修行。枉费老人一片慈悲。不觉惭愧无地。热泪交流。说到老人对我用的四摄法中。以用爱语同事两摄为最多。老人给我的信。是多奖励。少呵责。有些信寄由岑老居士转给我。连岑老看了都觉得骇异。有一次岑老居士来信对我说。他所看到老人给人们的信。从没有见过对我这么器重的。这一点。我很自知。只因为老人以法眼见我的业障太深。根性太劣。所以时常用爱语来慰喻我。劝诱我。他第一次和我四首绝句诗中第三首云。有限同归幻化身。幻身且喜得为人。虽然佛法无多子。一喝分明立主宾。已明明白白告诫我人身难得。不要主宾不立。恶取空见。自招地岳苦厄。可是措词上却这么婉转少露痕迹。只是我自己读后心里有数便了。至老人对我用的同事摄。不知者以老人和我始终未曾见过一面。他如何能用同事摄呢。这一点说来就真有些玄妙了。老人答蒋公问法书中曾说到同事摄。以法眼见众生根性。随其所乐而分形示现。使同其所作沾利益。由是受道。记我自和老人开始通讯后。一日晨起浴后疲倦欲重入睡。见老人现身一次。瞥尔即逝。佛元二五○一年元旦。即农历十二月初一日。是我五十三岁生日。我发愿于是日起。虔诵华严。事先禀恳老人慈悲加持。老人复谕。准于同日在佛前为我拈香。仰祈佛光被照。使我有所精进。说也奇怪。那天我诵华严至如来现相品时。忽见老人法身光明涌现。我不觉悲从中来。竟至放声大哭。同年二月二十六夜。我梦居香港寓庐。闻老人已来港。现在山林道许静仁乡丈宅。我亟遣幼儿志一先往问候。我亦继往。及我至许宅。知老人已外出。我问志一。你见虚公否。志一说。见过。我又问。虚公与你有话说否。志一说。有。有。虚公说。长菩提。勿恐怖。告守一。不断绝。志一才说完。我见虚公已自外入。携有满醮清水之新毛笔一枝。和印有金字的新墨一方。持以赠我。说。给你长菩提。我受而谢之。我谛视虚公。身穿窄袖之中国轮式长袍。眉目清朗。鼻梁挺直。宛如光辉莹洁之释迦佛玉像。其时忽然梦醒。视时计是晨四时三刻。就起写出上面一段记述。同年三月。又有一夜。我梦至一处。升石阶而上。走入一无门之古式大院。院内空无一人。更无一物。我由右面上去。以足踢后进厢房门。忽闻。虚公在内室大声呼我名字。连说你来了么。你来了么。就开门跑出来迎接我。我说。弟子带得一身业障来。我注视虚公。却作道人装束。我正想说话。可惜好梦已醒。不久接吴性栽居士来信。说他已至云居。拜过老人。并将山上新建大殿。禅堂。藏经楼。天王殿等。摄影寄来。我见天王殿照像。大似我梦中所游之处。因将梦中情景。写告吴居士。吴居士回信说。当他上山时。天王殿才建成。佛像未安。殿内本是空无一物的。并说老人对他说起我总是特别关切。故我梦游云居。是决然无疑的了。从此以后。一直无梦。至今年三月四日黎明前。我又梦在一大厅中。和许多朋友围坐闲谈。忽有二友相对互作怪笑声。久久不息。我警告他们说。你们不要作这般怪笑。闻者将指你们怪笑中藏有暗号。那时虚公老人忽持开水壶出。为大众冲茶。过我身前。说。你说得不顶对。有那一种笑是没有暗号的。说罢。也给我冲茶一碗。醒后觉得老人开示此语。大有道理。那天我驰车出郊。口占一绝云。雪计全消路面干。驰车出市喜轻安。遥思故国云居老。擎钵孤峰度岁寒。归后将这诗连梦中所听老人开示一并写出。寄呈老人。老人接信后寄来和诗云。雪未全消路未干。梦中三笑报平安。瓶笙初沸茶初熟。不觉人间有岁寒。并开示我十界具造。率皆由心。十万亿土。犹悲心外。况仅此一洋之隔。倘我能专其思。寂其想。灵山分座。以聆法华。并非分外。惟要我自己力图耳。足见老人度我之切。真是无以复加了。

 

当我把老人已圆寂的消息告诉内子时。她哭著说我这个人少福无慧。为什么不早向老人乞戒归依。我往日读维摩诘经。维摩诘寝疾于床。世尊欲遣舍利弗大目犍连等及五百大弟子往诣维摩诘问疾。而诸大弟子以维摩诘智慧辩才。神通无碍。非己能及。都向世尊推辞说不堪诣彼问疾。学道人直心是道场。我既自知业系未脱。习气未除。垢心未净。我如何能向老人乞戒归依。况今者老人肉身虽化。而法身是永久长在的。只要我此后能自己努力精进。扫除内垢。老人文钞中有一篇开自誓受戒方便。那时我可遵照老人开示。以释迦牟尼佛为得戒本师和尚。大智文殊师利菩萨为羯磨阿阇黎。以一生补处弥勒菩萨为教授阿阇黎。过去七佛及一切诸佛为尊证。十方菩萨为引礼引赞。再虔请老人为我教诫法师。我想老人在常寂光中。必然为我作成其事的。说到内子都是老人的归依弟子。她是阅读了老人年谱后而发愿向老人请求准许归依的。当佛元二五○○年佛诞日。她居海外在佛前设老人像。严肃归依时。那天足足向老人作了一千次顶礼。她这种虔诚的心行。是学人不可多得的。所以她也时常得到老人甚多的感应。即如这次十月十二日那天。她在念佛时。忽然涌出一句‘无云风雨欠七尺。’的话来。当时她自己大呼奇怪。就把这句话写来问我。应作何解。我也想不出。及得虚公已于十月十三日圆寂的消息。乃知‘无云’‘欠七尺’都是报导老人的肉身要化。‘风雨’是指这件事即要发生。东半球的时间差不多要早十二小时。中国十三日和加拿大十二日。还是在同一天中。老人在中国圆寂。她在这里即时得到预感。岂是常识所可测度。她自得到老人圆寂消息后。以老人是她的法身父母。第二天便在佛前设像上香。哭得地板上流满泪滴。有如盆水倾覆。人也要晕过去了。这时心中又突然涌出偈语两句来。是‘到潭阴云布。野地种红花。’便立刻觉得心地清凉。变悲痛而为愉悦。她自己也弄得莫明其妙。问我是何缘故。我说这是老人用法力来加持你。使你心地清凉的。试分析这两句偈语。到潭必然指照影。照影即是著相。著相即阴云布。烦恼生。野地是指自然。自然即旷达。旷达即种红花。植菩提种了。老人冥冥中用法语来净化你的意识。使你立时心开。正如从前六祖圆寂前一月。集徒众曰。‘吾至八月。欲离世门。汝等有疑。早须相问。’法海等闻。悉皆涕泣。惟有神会。神情不动。亦无涕泣。师云。‘神会小师。却得善不善等。毁誉不动。哀乐不生。余者不得。数年山中。竟修何道。汝等悲泣。盖为不知吾去处。若知吾去处。即不合悲泣。法性本无生灭去来。’及至圆寂之日。又告徒众。‘吾灭度后。莫作世情悲泣雨泪。受人吊问。身著孝服。非吾弟子。亦非正法。但自识本心。见自本性。无动无静。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无是无非。无往无住。’祖祖相传。均是此道。你今得到实地证验。更可信奉无疑了。

 

老人圆寂的消息。那天我除得到报馆告知。晚间又接到香港度轮法师的电报。后两日又接到檀香山知定法师和印度黄居士的函报。足见普天之下。法泪同挥。当我初接报馆告知时。立刻即写了一信给香港岑学吕老居士。我请他病后倍加珍摄。因为老人圆寂后第一件大事。是要他将年谱及法汇全部结集成书。关于老人年谱译本。老人归依弟子陆老居士。前两年就和我约定。待老人圆寂后。由他译成英文。由我出版流通。陆老居士精通英文法文。年来专心翻译佛法经论及禅师语录。在欧美发刊者已有数种。他是一个想将佛法宏扬到欧美的有心人。由他来负责老人年谱英译。是最合宜的了。十月二十九日岑老居士的信也到了。除报老人将一切诸事安排妥帖。安详圆寂外。并述及江西人来。奉老人最后命。将法汇稿四册。年谱事迹一册。交由岑老居士编入法汇。以完成全书。所言与我去信。正是相同。又我今年五月九日与老人通函。曾说出我一大愿望。我说。我待一二年后。脱离本身业系。拟漫游南北美。广集同志。组织一中国佛教美洲宏法协会。并办一中国佛教美洲宏法学院。以正式受戒僧伽为主干。老人对我这个愿望。说是人天皆共赞。诸佛所密加的。我想。现在檀香山旧金山均有中国佛教寺院。我们宏法学院的地点。应该是以选在纽约为最适宜了。如今我还要补发一愿。应该同时创建一海云禅院。地点选在纽约郊区。并附设一素食餐馆。提倡戒杀放生。并以餐馆收益为维持寺院经常费之一部份。我现在为什么要在悼老人文中。平添出此一段蛇足。最主要的是告诫我自己。在老人面前说过的愿望。自己不要忘记了事。不管将来做不做得成功。我应该总要去试试呀。惟望老人在常寂光中时时护持我。

 

最后一述老人一生行履。总括起来。可说是没有那一种苦他不能受。没有那一种欲他不能除。没有那一种物他不能舍。没有那一种众生他不能教。他是真心无相如虚空。而一任群相之发挥。但群相也损伤他不得。我发愿所建的云居山海会塔堂宇。请题名为留云禅院。以纪念他百年宏化的胜业。留他长久住世。常转法轮。但他再三拒绝。我说。师座慈悲救世。和光同尘。是老子所说不可得而亲。疏。利。害。贵。贱的。留师座住世。并不是我一人的私愿。他才勉从我请。他在百十三岁时。将离云门寺北上。自书一联云。坐阅五帝四朝。不觉沧桑几度。受尽九磨十难。了知世事无常。真的。他一生经历满清皇朝。太平天国。中华民国。以至今日大陆政权。虽然佛法是超越政治的。但每一度政局的变更。总是给佛法带来一次大灾难。他七十二岁值辛亥革命。各省逐僧毁寺。李根源派兵围捕他于鸡足山。他反度李根源为大护法。这岂不是他道德崇高的感召。他百○三岁。国民政府主席林公暨中央各部院长派屈映光张子廉两居士到曲江南华寺迎他到重庆。建息灾法会。当老人到达时。主席林公来迎接他。一见面便说。老和尚。恕我此时不能向你顶礼了。老人说。主席是全国元首。我应该向你敬礼呀。林公说。那里敢。那里敢。彼此呵呵大笑。这本是沙门应否敬礼王者的旧公案。想不到林公和老人。一唱一和。最后以呵呵大笑作结案。这岂不是千古奇缘。李汉魂居士是请老人重建南华寺的旧檀越。前两月他从美国来此。他知道我和老人常通讯。特地托朋友介绍来看我。询问老人近状。他对老人深心赞叹。他说。一九四九年他在香港。遇见老人。就叩问老人。他应该向那里走。老人说。过海。他问。过海到那里。老人说。我不知。总之你要过海。他问。老和尚到那里去。老人说。回大陆。他问。为什么叫我过海。老和尚自己却回大陆。老人说。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是你。你不是我。李居士说老人对人的态度总是严肃而慈悲。至今使他怀想。老人如果能重到香港时。他一定专诚去探视他。老人于云门受难不但不屈伏。北上后。更能提出三点坚强要求。(一)不再拆寺。毁像。焚经。(二)不强迫僧尼还俗。(三)准许配给僧尼田地。自行耕种。这也许就是老人云门受难。定中升兜率。受弥勒菩萨付嘱。重返人间的一段护教护法因缘吧。今老人一期事竟复往兜率侍弥勒去了。我想他悲心无尽。不久是会乘愿再来的。

 

老人生于清道光庚子七月二十九日寅时。圆寂于农历己亥九月十二日未时。——佛元二五○三公元一九五九年十月十三日。世寿已满足一百二十岁。从前赵州禅师八十行脚到云居。至今传为美谈。山上并留有赵州关胜迹。老人一百十四岁入云居。重建成庄严道场而圆寂。世寿恰与赵州禅师一百二十岁同。奇一。老人建云居真如寺大殿时。发掘出毗卢遮那大铜佛像座下地宫中。宋代绍兴辛酉法如禅师和明代万历丙午洪断禅师。重建大殿两碑记。均云。刊此碑记。庶几使未来劫中。有如佛图澄发临淄石下旧像石露盘者。知其因。佛图澄是东晋时宏化后赵之神僧。世寿百七十。(或云百十七)今果由僧宝中近世希有齿德俱尊之老人来发掘地宫。岂宋明二代禅师。均预知千或数百年后有此一段之胜缘耶。奇二。老人今年百二十岁。我个人发愿编印老人平生所作诗歌偈赞集。以为纪念。并请老人赐法相及题词。刊之卷首。老人除赐法像外。并题‘应无所住。己亥夏。虚云题。时年百廿。’十四字。老人圆寂后。大家才恍然老人题语。是暗示他年百廿。不应再有所住也。其然。岂其然乎。奇三。

 

末了抄录岑学吕老居士亲侍老人。所记开示法语两则。普为大众作供养。

 

(一)住云门两月。日侍老人。深获启爱。一夕问法。情想爱憎。是生死根本。此义我亦知之。但如何能除。老人谓。只一情字。已堕百劫千生。杂以爱憎。互为因果。皆妄心为之耳。如果妄心去尽。成佛已多时。我辈历劫多生。习气至重。在随时观照。以除习气为第一要旨。我谓。情可随时忏。爱憎亦可随时遣。但既有心念。如何能不想。老人谓。何不想向佛国去。观想成就。佛亦成就。此净土法也。

 

(二)临别时。复请法。老人谓。居士佛法知解已塞破腹子矣。譬如盲目。业已开眼。一条大路在眼前。只要能行。如果不行。站在途中东张西望。与盲时何异。闻之悚然。

 

我皈依云公的殊胜因缘

宽融胡国伟 

 

(为纪念虚云老和尚上生兜率而作)

 

说起来也许大家不相信,在我皈依云公老和尚之前,从未见过他老人家一面,甚至连一点佛理也不懂。皈依后,也未听过老人讲经,因为我执弟子礼后第二天。虚老就离穗往港说法,随后即回曹溪,一直没有亲近的机会。而今虚老已于古历九月十三日圆寂了!最初一面,也就变成最后一面。一面之缘,在我一边来说,自然是缘浅福薄;可是,在虚老一边来说,能施法力(精神力量)调御一个性格甚强未闻佛法而又素不相识的人。使之皈依门下,是为甚难。我原是一个基督徒。竟能抛弃上帝而接受一位老和尚的精神感召,毅然对佛法起信,也算是稀有。难能稀有之事,便是殊胜。以是殊胜因缘,走入佛门,连我自己也殊胜起来了!这不是自吹自擂,只因我信佛信得特殊,信佛后智慧稍开,也胜过往昔。

 

禅门宗趣,不立文字,不落言诠,直指人心,当下成佛。这是言教以外的别传。以心印心,衣钵只是信物,不是道体。所谓‘正法眼藏,妙涅槃心’,乃在心心相印中密传,绝无言迹可寻,也无字相可得。古大德以众生难御,不得已而立话题以摄其妄心,作棒喝以破其迷梦,虽曰方便调服,实则已落第二义。禅宗是无言之教。故曰‘教外别传’。无言之教,便是身教,只许心会,不可言传。云公大师密承历代祖师心印,来从兜率,现身人间,住世一百二十载,虽亦常以譬喻言词,方便说法,但一生修持,上求下化,则特重身教。云公以崇高的圣德净行(愿力),作人天表率,以无比的精神力量(法力),化导一切有情。我以未闻正道的凡夫,受云公的精神感化,竟能现居士身,皈依座下,虽曰因缘殊胜,实亦不可思议。

 

云公于民国二十三年八月驻锡南华,越年启建道场,老虎应现,受三皈依,而首先发现曹溪门外猛虎者,则为吾友江叔颖居士。又次年,友人黄玉成居士赴南华礼参云公上人,亲证白狐皈依事。江黄两居士均挚交,过从甚密,所以时常得闻云公许多瑞应奇迹。民国三十五年九月十七日,公莅穗主法,设坛净慧寺(即六榕寺)。余以寓所邻近,曾参观道场,得‘虚云老和尚事迹’一册,归而毕读。比及佛七圆满,桃花应瑞,为余所亲见,由是心生敬仰,甚欲见云公一面。翌日,适遇黄日光居士夫妇,邀我同往看云公老和尚,我当时灵机一动,若有所感,恰如桴鼓相应,便一同就道。中途,黄居士劝我皈依云公,我不假思索,一口答应。以是因缘,我便于古历丙戌九月初三日在六榕荫下的方丈室,行三皈依。一进佛门,便做了一代高僧的弟子,这是我生平最感快慰的一件事。我曾写过‘不吃人的老虎’与‘桃花开九月’两篇散文(辑入菩提小品),便是为纪念我皈依云公的因缘而作。这种因缘,完全在精神境界中构成,故曰殊胜。

 

未闻佛法而受三皈五戒。说来似甚奇怪,其实。依俗义说,是精神感召,依佛门术语说,是因缘成熟,并非什么怪诞。有宿因宿缘,就必然有一点宿根宿慧,我之所以皈依云公,正如云公颁给我之皈依牒的牒文中所说‘顿发胜心’一样;由敬仰而依止,又恰符牒文中‘仰止一如’的师意。先信而后解,依‘信解行证’的修持门径来说,也还说得通。若谓我迷信,我也得承认。六祖云:‘迷是众生,悟时即佛。’生死大事不明,因迷而信有何不可?

 

我的皈依牒,从广州带到香港,由香港带来台湾,慎密保存。今日为文纪念虚老上生兜率,特展牒从头讽诵一遍。云公师父赐给我的法名‘宽融’,我是记得清楚的,却不料牒文上还有一个法号‘佛行’,却一时大意,未记在心头。我得悉虚老圆寂后,心会祖意,要学神会小师‘哀乐不生’;可是,今日看到自己的法号,却镇摄不住,喜惧齐来。忆五祖送六祖至九江驿,临别时说:‘以后佛法,由汝大行。’我的法号‘佛行’,云公于此取意,自是可喜,不过,以我这样的愚昧,对此意义深远的法号,又怎能直下承当?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我负了释迦老子的文字债,我所能做的只有一枝秃笔,把佛法一点一滴地送入社会去。若说佛法由我大行,除非出了奇迹。云公曾梦游兜率,弥勒菩萨嘱付‘以后再来’,现在真的上生内院去了!我曾发心,希望早日回大陆,请云公做我的剃度师,这个愿也落空了!要是云公对我真的有如赐我的法名法号那样的期望,那就请师父在兜率天宫大发慈悲,再给我一次精神的感应,开示我以一个殊胜境界,使我顿悟证果,像波罗奈国王那样‘须发自落’,穿上僧衣,荷担如来家业。假如有这样一个奇迹,那就不仅是我皈依云公的因缘殊胜,连云公师父赐给我的法名与法号,也一并殊胜起来了!

 

民国四八年己亥十月初一日于台北小观园 

 

最后一面和最后一书

宽慧张剑芬 

 

是民国三十八年的九月,当时我在广州,从报纸上看到云门大觉寺寺产的讼事,寺方派妙云法师来省勾当,住锡六榕寺,我当即专去拜访,一谈之下,才知这一寺产纠纷问题,几乎是一个难以解开的死结,其经过情形如下:

 

乳源云门大觉寺,是文偃祖师的道场。荒废日久。无人管理,寺产一向多被当地莠民侵占。三十一年始由僧人明空住持,但他是一个一字不识的人。该县县立中学校长毛某,知其可欺,恰值政府举办田地丈量机会,哄骗僧人代办公文。暗地将大部分肥沃寺田朦报校产,结果该寺寺产的重要部分,便都于无形中变成了学产,等到明空发觉,业已悔之无及。云公老人是三十二年冬天才到云门的,为了此事层请各级政府澈底查究归还寺庙,前后经过七年,可说费尽了最大的气力,党国名流如邹海滨叶遐庵屈文六诸大德,都为此事向有关方面函电交驰,积案几致盈尺,中间经过奥省府好几任的主席,都感爱莫能助。因问题的症结在于已经成了定案,便不容易翻转过来,而省府下面的主办机关原属于教育厅,照例教厅只是站在维护教育款产的立场,谁肯过问此中的曲折?民政厅不过例行会签。纯以教厅的意见为意见,上面尽管接连交办,下面绝对坚持不变,此一深根固蒂的结核如果不能摧陷廓清,一切的努力自然都成为白费。凑巧我那时担任的公职正是执行寺庙监督主管部司的司官,基于一念的护法之诚,想从人事上尽一点可能的力量,去打开此一僵局,于是一面请妙云法师补文到部,一面请示李部长伯豪,因为云公当日离开南华去中兴云门,原系出自李公的启请,他对此中经过,知道得非常清楚,在理李公当时正任粤省主席,此案应该早已得到平反,无如中国的政治妙就妙在这些地方,在科员政治坚牢的把持之下,长官也往往莫可如何,不久抗战胜利,省府改组,李公出国,继任者谁还有心及此?此时李公听我报告本案情形,便反而诘问我的办法,未了拍拍我的肩膀,很感慨的说:‘好吧,一切交付著你去办,关于中兴云门的事,我只是做了前半段,这后半段要待你去完成了’。我于是等到部文发出后,天天都为此跑去省府交涉,那时粤省府主席是薛伯陵先生,原是我以前的老长官,秘书长李钦甫和民政厅长王光海,也一向相识,凭著这张三寸不烂之舌,上上下下,耐心地进行著说服的工作,从省府到民教两厅,由厅长而主管科长以至主办人,交涉的次数简直记不清了,民厅对于此案原是不置可否,而教厅方面尤其是主办此案的人则成见非常顽固,经过了若干次的舌战,无间早夜的奔波,总算得到初步的结果;这案由省府决定移转归民厅主办。这样一来,全案便有了转机。旋由省府令行曲江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就近派员实地勘查具报,我仍不放心,特地告假赶去曲江,会见了该区行政督察专员龚楚君,将此案的内情及李部长的意旨和他恳谈并请其特别维护,随又隐藏著自己的身份和专署派遣的陈视察由曲江一同步行到云门,云公老人还不知道这其间所经过的许多曲折,经我一一禀告并指点和协助陈视察著手进行勘查,在大觉寺共住了三天,侵占的情形总算是大白了。据陈视察的表示已经是没有任何问题了,那知在我们由云门回曲江的中途经过乳源县城时,姓毛的那家伙联合了当地一干痞棍,截住了陈视察,茶点招待,实行包围,我因隐藏身份关系,只好避开,经过他们一番唧唧哝哝之后,也不知注进了一些甚么样的毒素,而在由乳源回到曲江的路上,陈视察的口风竟完全变卦了!我心里当然明白这是怎样一回事,于是不动声色又再回到专署,会见龚专员,当时开了一个类似三人小组的会,即包括龚专员,陈视察和我。这时陈视察已完全一面倒向对方,经过我正义的指斥和剀切的辩论,所好龚专员对事理尚属明白,结果还是我所持的论点占了胜利,于是根据我所主张的理由及所查得的实情报省,我又极力催促省府,迅速指令专署调集寺校双方所有土地权状对勘,这时校方知道东窗事快要发了,赶紧推托说是土地权状及各项证据均已疏散到很远的乡下不便取呈,禁不起省府一再严令督责终于调集了来,一经对勘,图穷匕见,原来校方所侵占寺产部分的土地权状,每张都有很明显的涂改痕迹,案情至此,已经是真伪显然,邪正立判,而云门大觉寺所受六七年的冤苦,可以说已经拨开云雾而见到青天了!只可惜时局变化太快。匪军不久攻陷曲江,整个广东沦入铁幕,此事遂只落得一个功败垂成了之局,老实说:以我当时所任职务及个人身份来说,这样做法容或是未尽合理,然而如果不是这样眼明手快的去干,则第一、定案始终不能动摇其毫末,更不要说移转主办单位了。(后来全部翻案,关键完全在此)。第二、专署派去的视察禁不起外物的引诱,从中捣鬼,如果任其歪曲呈复,省府当然据为定谳,寺方便只有永远冤沉海底,为了护法,为了正义,尤其难得的是:上官如此的对我委任信赖,我所以情愿不避嫌疑,不惮艰险,竭尽全力以赴,结果总算将乾坤扭转过来,达到了衷心的愿望,现在想来,觉得此中盘根错节,重重阻扼,还令人不寒而栗,至如后来大局突变,一番心血终付东流,此则运数所关,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了!

 

这是我和本师云公老人最后相见的一面,经楼茗话,池畔清谈,月照山门,天阶云净,一切情景,宛然犹如昨日。

 

大陆沦陷,我随政府搬退来台,在三十九年的秋间,我曾寄信老人。后来接到回信,原文如下:

 

宽慧居士慧鉴:

 

经年不通音问,顷得惠函,甚慰渴念。仁者近能居住兰若,闻法薰修,足见善根深厚,本寺田产现仍由寺收租,惟是有名无实耳。衲前虽有失足跌伤之事,数日即愈,希勿为念。本寺建筑重要工程,现只欠祖殿在建筑中,大约年内可竣工。近自农历十月十五日起打七个静七,大家日夜为此忙碌,宽平居士处顷已去函劝导并欢迎其来寺小住,希释念。世间一切皆为幻化,切盼放下万缘,精勤道业,镜柱诸居士均请代候,专复,敬叩

 

净祺

 

衲虚云合十     

古历十一月初一日

妙云附候       

 

往还的信都系托由港友代转。此信中仍提到寺田收租的事。惟未详及本案平反以后执行的细况。镜柱是指的朱镜宙许国柱两位居士,均系老人的弟子,此信为妙云法师代笔,壬辰云门难作,妙师惨遭杀戳,老人亦备罹荼毒,荏苒十年,老人终于舍世,披缄重诵,不觉泪如绠縻,此为老人最后寄给我的一封信了。

 

八九年来经常从间接方面听到有关老人的消息,屡次传闻病况甚重,但不久复即痊愈,为了种种缘故,遂不曾再有书札往来,老人弟子在台的虽然很多。但彼此之间平日均缺乏联系,只有基隆十方大觉寺住持灵源和尚,是老人的徒孙,也是南华寺最后一任的住持,间常传示给一些一鳞半爪的消息,众生福薄,老人终于顺世,当十月十九日我在永和镇遇见王居士告知这一消息时,有如晴天霹雳,当时几乎放声大哭出来。现在我写这篇小文,用来纪念我和本师最后的一段患难因缘,心中真有无限的怆痛。想老人在常寂光中,一定鉴照到我所追述的情形,一字一句,都是从我的热泪痛肠中喷薄而出,绝无丝毫的增饰,只是道业无成,光阴空过,愧负师恩,真是局天蹐地,无可形容的了。

 

感应事迹附录

 

肝硬化与肺结核

菩萨戒弟子朱荣培 

 

六道众生,背觉合尘,多生多劫,造业无边。所谓业力若有体相,虚空不能尽。以我来说,不仅宿业深重,现生作孽尤多,还有五条命债!其中三个人是直接由我的不当决定而死,另两位是我间接造成其死因,至于对影响所及者之伤害,更无法了知,肉食、衣丝、皮毛、革履等、意杀、误杀之生物,更不可胜计,每念及此,诚不寒而栗!

 

六十年(时六十一岁)下半年,感到食欲不振、消化迟滞,食后且有轻微发胀感觉,每餐饭后都赖服消化药维持。身体虽素非强健,惟独以前从未患过胃病,也没有罹患过其他病症,原总以为是胃疾,不甚注意。第二年春天,就常感到疲劳现象,下午更甚。有一天见联合报刊载一文,大意是现在一般食用植物油,没有副作用,唯一缺点是植物油若变质,或炸过东西的油,循环使用会产生毒素,对肝脏有严重影响。而我的病情诱因,确是在外吃一盘油炒米粉所引发,遂即作肝功能检验,始发现是慢性肝炎。GOT高达二○一(正常值最高四○),GPT高达三七一(正常不超过三五),这是六十一年二月的事,加之年龄关系,病况已很重,就医后,即每天打一针生汝肝,连正月初一都在注射,从未间断。有时还兼服治肝药剂。一年以后,GOT降到八○—一○○,GPT降到八○—一二○之间,每月检验一次,虽然有些微升降,总未超出此一数字,人仍然是不能劳累。到了六十三年冬,友人送了一张中药治肝炎的验方,吃了十四副检验,GOT、GPT一下就降了很多,两者都在五○—六○之间,比正常稍高一些,人也感到舒适多了,近八年来,可说一直如此,每天一剂中药,不能停,一断药病情很快就升高起来。三个月检验一次,不仅药费负担高昂,长期在病中,精神上更是痛苦。西医说,年龄大了,恐怕不能完全恢复正常。既已长时间如此,六十九年三月以后,差不多有一年半没有检验。到了七十年秋,饭量减少,身体益形衰弱,病痛增多。九月间检验,竟有肝硬化现象!十月再增高,右边乳部起硬块!这是极其可怕的病况!同时发高烧不退。根据日本资料显示,肝硬化是有微烧不退症状,而我是发高烧,每天靠三总医院一种丹麦进口退烧药抑制,五个小时吃一粒,不服药就烧到卅八九度。晚间剧烈咳嗽,无法成眠,傍晚双足微踵。除了打高单位日本制针药外(名为治肝,实系肝脏营养剂),另找治肝脏硬化中医就诊,据告必须先泻,既属治疗上需要,当然同意。服药后,连泻四天,更加严重。步履维艰,一动气喘,两手颤抖,每餐只能吃一小口稀饭,配点酱制的金兰小菜心,油炒的菜入口就作呕。体重由五十一公斤,陡降至四十一公斤。仍再与那位中医商量,因年龄大(时七十一岁)不能泻,请其改用不泻的药治疗,又连服数料,(一料十六天份)仍毫无效果,此时硬化程度,已到两个卜拉司(检验名词)!也就是说肝一半已硬化,失去作用。肝硬化到最后是胸腹肿胀,剧痛,耽忧的是,此病临终非常痛苦,恐会影响正念!真是无限凄切、惴惴难安!此时病况,可说已万念俱灰,濒临死亡边沿!

 

七十一年农历新年后,为想了解高烧原因,在三总照X光,赫然发现,由体虚引起开放性严重肺结核病!而治肺病的药品又是对肝脏有极大伤害!防痨局医生说:必须随时检验肝脏,如再严重,须改换处方。而三总周洛医师说:目前肺病的情况比肝更严重,应即治疗肺病要紧,须服药一年半,至两年,方能治愈,而肝硬化已经非常厉害,现在还要服治肺结核的药去损坏它,一听真是茫然不知所措,此时心情,非身历其境者,不能想像。事实情况,已非人力所可为功,一切只有随顺。印光祖师与虚云老和尚 曾说:人在急难病痛时,应常念观世音菩萨圣号,并发愿书写普门品,除了祈求加被外,已无他途矣。

 

同道好友乐崇辉居士,时来探病劝慰,承其扶持去三总看病取药、购药,代觅药方。其关注照顾之情,令人心感无已。一日谈起,我七十贱辰印赠虚公年谱千册,及以往之倡印,主要是冀望以老和尚住世百廿年间之种种神异,期使一切有情众生对佛法生起正信。近代两位法缘最胜之高僧大德,一为印光祖师,一为虚云老和尚。令人感到诧异者,我佛门中部份同道,于言谈论点间,似对印祖文钞,云公年谱、法汇有未曾详阅者。乐居士说:其多年来,由泰国、菲律宾、新加坡、香港各地,搜集云公纪念刊物暨云居、云门山志等资料及照片甚多。例如,云居山真如寺佛像、西方三圣像,慈祥庄严,决非此间塑造者所可比拟,诗文多篇,亦为年谱、法汇未收入者,于是决定由大乘精舍发起倡印年谱法汇增订本。乐居士弘法事务太忙,请其负责筹备工作,我则将所有照片与新收入资料重行核对整理,这是民国七十年九月间事。过去有一个观念,认为佛教弘法书籍,首页多为释迦世尊像,经书当无问题,而一般四众著述,书名,或名人署专之封皮书面,就形成覆盖于内页世尊像上,似难免有不敬之嫌。此次印行之增订本,为端正此积习,特作改进,将书名用较小字体,置于封面左侧。就是菩萨圣号,置于佛像上,亦欠妥当,便何况是四众名称呢。照片排列:佛像、菩萨像、罗汉像、佛堂、藏经楼、天王殿、斋堂、钟、鼓楼,先后顺序,一切务期如法。照片之选排,文件之校阅整理、去其重复,某些资料之编入亦颇费时日。加之在重病之中,进度缓慢,拖延甚久。至七十一年农历四月初八佛诞日始送印。因各种旧本,均须拆散、重新组合。特嘱承印者排好后送阅,亲加核对、初校、复校、多次往返始克毕事。此一年谱、法汇增订本,在国内外所有版本来说,可谓资料最丰富,最完整者,期能早日印就供众。

 

病中昏沉时多,整编工作,因疲惫而迟缓,乐居士一再安慰慢慢来,不要太劳累。当时唯一心愿,祈求菩萨加被,使我的病能拖到、俟此一整编工作圆满达成,至于能否看到出书后再走!尚不敢有所奢望,未几,突有一可喜状况,饭量逐渐增加,可食一碗半至两碗,而且津津有味。自忖,肝硬化已到两个卜拉司,为何饭量如此之好,食后又如此有味?农历三月十七曾经检验肝脏,病况依旧。因之四、五、六,三个多月都未检验,已不存任何希望,自知只是在拖时间。肺病若早点好,可望减缓肝硬化恶化速度。五、六月间体重慢慢增加,面色也渐复红润。友朋见面,都说气色很好,在我自己来说,就从没有想到病情会好转事。

 

友人从香港带来两瓶降脢灵相赠,有几位肝炎患者,服后很有效。但此药是治急、慢性肝炎,而非治肝硬化药剂。抱著试试看心理,在服药前,特于七月廿三日先行检验一下,结果,发现奇迹!肝硬化病况已经完全没有了!连与肝硬化有閞的ZTT、TTT都在正常值以下。看了检验报告,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而事实就摆在眼前。揣想硬化之初,治疗针药就在不停的打,硬化现象仍由一个卜拉司,逐渐升高到一个多至两个卜拉司,很快严重起来。中药也因没有效果,老早就停服了,可说根本就停止治疗。其实也没有药可以治疗。最近两个月来不特一切病象没有了,走路也硬朗起来,可能是资料整编好,佛诞日送印时病已渐愈。虚云老和尚年谱、法汇增订本是六月中旬出书,而我的肝病,可能也就是在年谱、法汇印好前完全康复。尤有甚者!曾见医药广告说:肝硬化即是肝癌!无论确否?总之,此种恶疾,若非蒙观世音菩萨大威神力加被,否则,根本无霍然而愈之可能。其原因有二:一为根据西医理论,长期慢性肝炎转为肝硬化是必然结果。更何况我之慢性肝炎已达十年之久。二为我已七二高龄,年老体衰,更难复原,且又服用对肝脏极具伤害性药物,故对检验结果,太感意外。后来连续六个月,每个月检验一次,一直都正常,肝硬化确确实实是好了。同年十一月初十日在防痨局照X光,医师看片后,连说恭喜!恭喜!肺结核病也完全好了。现在肺病是有特效药可治,但通常要服药一年至两年,而我只服了十一个月的药,也可能早就好了,照片后才经证实。佛法真是不可思议!在观世音菩萨圣像前长跪顶礼,感谢菩萨恩德!灵感!奇迹!

 

七十二年春节,向皈依师上白下圣老法师拜年,面禀其情。白老说:佛法的感应在哪里,你这就是活生生的例证,把经过写下来发表,与同修们共勉。

 

回溯数年前,曾倡印云公年谱,七十贱辰曾自印壹仟本结缘,系在当时经济上有余力才做,对自己贪图享受的生活,未有丝毫影响,不过是种点善因,当然谈不上功德。梁武帝以建庙近千间,询问达摩祖师,有何功德?祖答没有功德,这句话固含激励之意,事实上,以其帝王之尊,在江南建庙,是一种倡导,消业障,种善根,其功德应是人天福报。是如金刚经所说有相布施。著相以求,为有漏福德。乐居士多年来之辛勤搜集,而我只出了一点整校编订之力,当时虽在病中,从未想到有所祈求,或有任何愿望,只认为是一个佛教徒应该尽的责任。佛住世时,信众有供养尊者一碗饭、或供养一条破旧裤子者,即获得当生很大的福报,且证果位。为甚么有如此殊胜的利益呢?无他,因那碗饭是其一日度命之需,而那条裤子是他夫妻二人外出时、轮流换穿唯一的一条破裤子,这才是真正的“舍”,“忘我的放下”。检讨自身的所行所为,距离舍与放下,真是太远!太远!为弘法尽了些些微薄之力,却得到千百万分回报。大凡只要三轮体空,全心全意、无念无相去作、必当获得不可称量、无边利益,盖所谓福不唐捐。

 

还有三点须顺便一提:一、我生长于佛教家庭,十岁随先慈皈依三宝,笃信正法。六十五岁修持净土法门,早晚课诵,不但不能一心不乱,而且妄念纷飞,把持不随妄转念头,竭诚尽敬,蓦直地念下去,日子久了,妄念也就少多了。二、不管病情如何变化,凡属中药有效偏方,如需用动物血、肉做药引者,决不食用!三、多年来除了肝病,还有许多老人疾患,殆系多生宿业深重所致。只有安心受报,不管任何颠困,对向道之心从未丝毫稍怠。最后愿我们同念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圣号,法喜均沾,同圆种智。

 

三军总医院民诊处、(病历号码二八五二九九)台湾省防痨局(病历七一○六二四),都有我的病历,还有十年多来肝病检验报告都完整保存。这是一篇纪实,诸位大德,如有垂询,请与大乘精舍乐居士联络,本人可面陈为证,或请来电赐教,期使见闻者生起正信、了知佛法之不可思议。(此文刊登于七十二年八月第八卷第二期慈云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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