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中国古诗的书卷,隐约能嗅到茶的幽香。茶在中国,是一门生活的艺术,既是日常提神解渴的饮品,与柴米油盐并论,又是文人高士之绝妙雅事,与琴棋书画相联。在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茶是有着一席之地的,从西晋左思第一首煮茶的《娇女诗》到清代曹雪芹的《红楼梦》中,都有关于茶的精彩描写,但最能体现出“茶禅一味”这一精神世界之纯粹的,莫过于诗。笔者将历代一些写茶的佳句大致分为以下三种类型:一,作者以茶或茶事为中心加以描写,换言之,算得上是为写茶而写茶的;二,将茶作为一种文化,升华了饮茶的意义,进一步表现人的品格、修养或是生活的情调,可说是借写而写人生的;三,并不一定是以茶为主题,而是将茶与其他景物融合,展现出了一种境界,甚至于是以禅意入诗,达到了“诗禅茶一味”的高度的。
一、芳茶冠六清,溢味播九区。
茶具有清火提神,静心轻身的保健作用,早在远古时代,茶的功效就已被发现,此后又有了更深入的认识和详细的记载。《神家本草》载:“神农尝百草,一日遇七十毒,得茶以解之。”官修的《唐本草》中写道:“茗味甘苦,微寒,无毒,主瘘疮,利小便,去痰。热喝令人少睡。……苦茶下气,消宿食。”唐代陈藏器在《本草拾遗》也谈到“诸药为各病之药,茶为万病之药”。
古代的诗歌中,以茶或茶事为主题的着实不少。在诗人的笔下,不仅把它作为日常养身保健的饮品,还将其形态、其色泽、其味香加以栩栩如生的描绘:“春山谷雨前,并手摘芳烟。绿嫩难盈笼,清和易晚天”(唐·齐已《谢中人寄茶》),“香于九畹芳兰气,圆如三秋皓月轮”(宋·王禹 《龙凤茶》);把它看作是养生之仙药,延令之妙术,仿佛它有仙凤道骨,仿佛它是灵液琼浆:“我生爱茶复爱仙”(清·钱谦益《谢于昭运寄茶》),“长安酒价减千万,成都药市无光辉。不如仙山一啜好,冷然便欲乘风飞”(宋·范仲淹《和章泯从事斗茶歌》);并将采茶、煮茶、品茶的过程提到了美学的高度,言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其意境冲淡清雅,与禅境禅悟一味。对茶的形态功用描写得最为淋漓尽致莫过于唐朝诗人元稹的宝塔诗《一至七字诗·茶》: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这是一道饶有趣味的诗,在描写上,有动人的芬芳:香叶,有楚楚的形态:嫩芽,曲尘花,还有生动的色彩:“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饮茶之时,应是夜后陪明月,晨前对朝霞,真是如神仙般的生活,可谓“睡起有茶饴有饭,行看流水坐看云”(《痴绝翁》);而茶可洗尽古今人不倦,又是何等的妙用啊。
关于采茶的,我们来看唐朝刘禹锡的《西山兰若试茶歌》(节选):
山僧后檐茶数从,春来映竹抽新茸。
宛然为客振衣起,自傍芳丛摘鹰嘴。
暮春时节的清晨,那时山上晨气清稀,露香犹在,在山寺后的绿茶丛中采摘形如鹰嘴的嫩芽,让人感受到的是幻术般的露的芬芳和风雅发生。
煮茶、煎茶需要洁净的茶具,“素瓷传静夜,芳气满闲轩”(唐·陆士修《五言月夜啜茶联句》),“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唐·徐夤《茶盏》);讲究用轻清之水煎茶,用泉水、江水,甚至用松上雪、梅花蕊上雪,清高鹗在《茶》中就曾写道:“瓦铫煮春雪,淡香生古瓷。晴窗分乳后(分乳即泡茶),寒夜客来时”;更需水沸适度:“时看蟹目溅,乍见鱼鳞起。声疑松带雨,饽恐生烟翠”(唐·皮日休《煮茶》),因此煮茶的过程是别具情趣的,其中宋代苏轼的那首《汲江煎茶》,刻画情景细致入微,又兼传神写意,颇有独到处:
活水还须活火烹,自临钓石取深清。
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
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
枯肠未晚禁三碗,生听荒城长短更。
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这样一幅画面:一个凄冷的夜晚,诗人独自到江边汲水,江畔寂寥无人,正是“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的景象。踩在钓石上,用瓢舀水,月影随入;小杓分江,江水入瓶……归到家中,生炉煎茶。看那水沸如雪乳,蟹目生、鱼眼起;听那煮茶声,嗖嗖如松风带雨鸣,未饮便先心神俱荡,孤窗外,偶尔传来长长短短的更声。这样的一个夜,真是“禅心夜更闲,煎茶留静者”。宋朝杨万里亦给了此诗以高度评价:“一篇之中,句句皆奇,一句之中,字字皆奇。”诗人以我观物,虽为我之境,然情景交融,可谓言有尽而禅意无穷。
二、思酒过野店,念茶叩僧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