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还是在去年(民国四十一年)的冬天,煮云法师应菩提树主编朱斐居士的稿约,他告诉我拟写关于普陀山的文章,我当时认为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就劝他不要浪费笔墨。
我所以这么说,因为我的想法是:第一、写普陀山的文章,里面少不了人物、山水、风景,而在我的意思,我们中国人现在受了西洋的风气和影响,终日沉迷在物欲的洪流中翻滚,对于山水风景能陶冶人优美而善良的性情的这句话根本就不相信,你写出文章来,他当然也就无心欣赏。第二、写普陀山的文章,当然是少不了发扬观世音菩萨的圣迹与灵感,这样又恐被人讥为不是外国的‘天方夜谭’,也是中国的‘聊斋志异’。为了这两点原因,我不得不向我的这位老友下一个‘不要浪费笔墨’的忠告。
然而,煮云法师并未接受我的意见,他凡事只要问心无愧,往往是很固执的不接受别人的劝谏,我懂得他的性情,我看他执笔写的时候,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菩提树第三期上他的文章刊出来了,我看了看题目‘普陀山传奇异闻录’,我觉得这个题目很好,可是,说来是很对不起煮法师,内容说的什么,我并不曾去看。
第四期、第五期的菩提树,都随著冬去春来的一月一月的出版,我云游在各地,很多人都向我提起煮法师写的文章,他们都说写得有趣、生动、活泼,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他稍识几个字都能看得懂。你如是说,他也如是说,说的人多了,我心想,我不能不另眼来看‘普陀山传奇异闻录’了。
有一天,我把已出版的几期菩提树拿出来翻阅煮法师的大作,这一看把我的趣味也看出来了。
本来,煮云法师和我早在十几年前就成为最好的同参道友了。我在内地主编怒涛月刊和霞光旬刊的时候,他就是我们刊物的长期撰述之一,他的文章,我当然读了不少。来台后,我负责了一个时期‘人生’杂志的编务,关于写稿,当然我是不会放过他,后来,心悟法师主持人生的编务,常谈到佛教里虽然有最高的文化和真理,但毕竟写文章发扬的人太少,我就介绍他多向煮云法师索稿。
煮法师在各地弘法的演讲稿,就大批的问世了。我和诸位读者们一样,我也觉得他的文章谈笑自如,风趣横生,村言俗语,信手拈来。极不易懂得的佛理,他能很巧妙很通俗的表达出来给读者明白易晓,仅仅这一点,也就够人称道的了。
虽然如此,我当初无论如何想不到‘普陀山传奇异闻录’能得这么多的广大读者的热爱,写到这里,我知道我们中国人不是个个都沉迷于物欲的洪流中,他们实在都爱著我国的大好名山;我更知道,把观世音菩萨的显圣与灵感看做是天方夜谭中的海上奇遇,或是聊斋志异里的孤鬼出现,毕竟为数是很少的。——因此我很高兴写下我的歉意!
现在,我很幸运的,煮法师把在菩提树上已发表的以及未发表的原稿交给我,带来台北印单行本,让我有机会能从头到尾的阅读一次,真饱了不少眼福,增添了不少见闻。可是煮法师又要我替他写一篇序,这倒是给他难住了我,推之再三,没有办法,那么,我就来写下一点我对于此书问世的观感吧!
我们做一个中国知识份子,都知道中国有两部伟大的文学巨著,这就是被金圣叹评为才子书的‘水浒傅’和‘西游记’。一部水浒传,把梁山一百零八名的好汉,讲得活龙活现,他们呼朋引类,四海流亡;以及那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描述,不知多少人受了这本书的启示,激励了勇气,不甘再受环境的束缚。这虽然在宋史上只有‘梁山有水寇宋江等三十六人,被张叔夜一夜平之’的几句话,而引申成我国的一部最伟大的文学作品,但它比什么说教的书的影响还要大;一部西游记,记述唐僧玄奘领了孙悟空等到西天去取经,虽然这部书写得神奇怪诞,莫测高深,与正史大唐三藏玄奘法师传相去几千万里,但玄奘法师的壮志苦行,冒险犯难,慈悲待人,牺牲为众的精神,却因这部书永远深刻的留在人们的脑海里。正史的玄奘传(曾被梁启超誉为世界最伟大的传记)里,玄奘虽然应该更伟大些,但那只是供给一些士大夫知识阶级的人阅读,与一般大众并无关系。
我这样说,并非贬低那些被人认为金科玉律的圣典,而是说有更多的人需要大众读物!需要他们能消化的精神食粮!
一本小书‘白蛇传’,把法海禅师的道力完全表扬了出来,使人人都知道和尚是降妖魔鬼怪扶助善良的;一本七字段的‘王氏女对金刚’和‘目莲救母’,把诵经的功德和轻慢三宝的罪过,划分得清清楚楚;这些书的著者,可能不是出诸教徒之手?我们现在不必管他这些书是否有历史或圣典的根据,但我国民间普遍的能知道善恶因果的报应,却都不是因了他们读过三藏十二部,或听过什么高僧大德的宣传,而是因了受这些小书的影响!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我们不可轻视这些小书,这些小书给大众的善良教育,实在胜过学校多多!
我们中国做弘法工作的佛教徒,专爱谈玄说妙,引经据典。讲佛法的时候,好像不谈‘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就显不出自己的学问;写文章的时候,不论‘唯识所变,唯心所现’,就显不出自己的才能。这样一来,真正能向广大群众介绍佛教的,倒反而给那些著小书的作者有意与无意的做去了!
我们有心推动佛法大众化的工作者,宁不惭愧?
煮云法师见到了这一点,所以由他的口头讲的或文字写的佛法,都是尽力的求其通俗,尽力的走向广大的群众。
‘普陀山传奇异闻录’,把一般应机的佛教介绍给大众,确是很可珍贵的资料!
我更应该要指出的,‘普陀山传奇异闻录’这本书,决不可拿前面所说的‘白蛇传’、‘王氏女对金刚’、‘目莲救母’等小书来相比的。因为那些小书大概都是由一些明清时代落第的文人信手写出来的,有真正事实根据的成份很少,而现在这本‘普陀山传奇异闻录’,书名虽然是‘传奇异闻’,而却都是有事实可信的,有事迹可考的,这点我们是不能不特别注意的!
这是很遗憾很可奇怪的事,就是现时的人心,一提到菩萨的灵感,总有几分怀疑;一说到菩萨的现身,总认为是神话。不信佛教的人如此,信仰佛教的人也有些犯了这个毛病。最不可宽恕的,就是对佛教已信仰并有相当研究的人,他的口头上以及他的笔下,也不肯提及佛菩萨灵感道交的有形或无形的现身说法,他们也是怕被人讥为神话,这真是极大的错误!
我们翻阅藏经的时候,在藏经中可以读到‘贤愚因缘经’、‘百喻经’、‘经律异相’、‘六度集经’等,那上面不都是记载的一些最奇奇怪怪的事吗?假若把这一切都认为是神话的话,我真不懂,我们对宗教的信心和对宗教理想境界的仰望应该依什么来建立?
说起神话来,世间上那一件事不是神话?怀特兄弟没有发明飞机的时候,假若有人说有几千斤重的东西,能在空中飞行,这不是要被人认为是神话吗?佛兰克林没有发明电话的时候,假若说相隔数千万里的亲朋能够相对谈话,这不是要被人指为神话吗?毕竟,所谓神话者,就是我们自己没有知道和没有见到的事,但不能就说他没有啊!
氢原子弹在大西洋上试验,这大家都没有见到的事,但大家都相信美国是有氢原子弹;观世音菩萨在普陀山现身显圣(其实整个宇宙中都有菩萨的现身),这是很多人共见共闻的事,但没有亲自见闻的人就说它是神话,这不是很不懂事吗?
本来,观世音菩萨救人救世的因缘和方便,是有经文可作明证的,佛教里有一部伟大的经典叫做‘大乘妙法莲华经’,其中第二十五品‘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就是完全说的观世音菩萨。可惜,这一卷普门品,只是流传盛行在已经走进佛门的佛教徒中,一些广大的群众却不能从普门品中来认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
虽然,大众没法认识普门品中的观世音,但他们却又人人都知道观世音,说起这个原因是很多的,别的我们不谈,我们所要指出的就是我国民间流传盛行著一本‘观音得道’,他们从‘观音得道’的这本小书中,人人都能道得出一点关于观世音菩萨的故事,虽说那些都不是十分正确的。
‘观音得道’一名‘大香山’,是说妙庄王有三位公主,大公主爱文才招了一个文驸马;二公主爱武才,招了一个武驸马;三公主爱修行学佛,慈悲爱物,舍己为人,后来在大香山成了正果。这本警世的小书,虽然与经文中的观世音相去太远,但这本书后来编成话剧、电影,被这感化的顽愚,其数之多,谁又能否认它益世的价值?
关于观世音菩萨,在佛典里不单是法华经中的普门品里说到,在般若经、真言仪轨、悲华经、观音授记经,还有净土宗的经典,密宗的经典,都共同的崇奉尊敬观世音菩萨,但为什么一般人都只知道观音菩萨的名字是叫妙善公主,而不知道观音菩萨还有名字叫做‘净圣’、‘大悲施无畏’、‘正法明如来’、‘金刚菩萨’呢?这就是说:‘观音得道’是大众的读物,佛经是学者们研究的古书,大众的知识是从大众的读物里而来。今日佛教的流传弘扬,是多么需要创作正知正见的大众读物啊!‘普陀山传奇异闻录’的发行问世,的确可以说是弥补了这个不足!
这一个时代,实在是混乱到极点,群魔乱舞,邪说风行,人心没有皈依,精神没有寄托,苦海茫茫,人生的归宿在那里?天灾人祸,如何才能解脱?这是蕴藏在每个人心头的问题。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呢?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信仰观世音菩萨!把自己的一切,皈投依靠给观世音菩萨,明白观世音菩萨是大慈悲、大智慧、大勇猛的示现,即使我们有什么痛苦、灾难、烦恼当前,只要我们一心不二,虔诚的信仰、称念、礼拜,我们若有观世音菩萨的慈悲、智慧、勇猛,观音菩萨一定能解救我们。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个世情浇薄的社会,实在要观世音菩萨的精神才能挽救。我们中国的社会,从古以来,除了在都市上有现在所谓维持治安的警察人员以外,其他村镇,几百里内可能没有一个警察官兵,社会的秩序和安宁,都是靠几个寺院庵堂,几尊佛菩萨的圣像,几句善恶因果的佛理来维持,人与人之间,再有什么不平,诉讼的事情发生,线香一把,佛菩萨像前一跪,也就可以化得烟消云散了。这里我的意思是说单靠政治、法律、和军警,是不够维持社会伦理道德和安宁的,要使每个人都有宗教的信仰,都明白善恶因果报应,都把自己皈依佛和菩萨,这才是安定社会的最大要素。所以,在这些情形之下,每个人都有信仰观世音菩萨的必要!
很远的事实不谈,即如现时住在台湾的陆军总司令孙立人将军的夫人张晶英女士等,都曾亲口叙述过他们被观世音菩萨施救过的事实,这些,难道还不够叫我们来坚定信仰!
是的,我国人民多数是信仰观世音菩萨的,我们从‘家家弥陀佛,户户观世音’的两句话可以看得出来,不过,究竟懂得信仰观世音菩萨意义和观世音菩萨显圣事迹的人并不多,读了‘普陀山传奇异闻录’,我想,我们会更进一步的认识观世音菩萨了。
这一本‘普陀山传奇异闻录’,不单是介绍菩萨的威德灵感,而且更好像把我们带去普陀山亲自游览了一次。普陀山是佛教的四大名山之一,属于浙江省定海县,古称南海,(因此,现在此书标名为南海普陀山传奇异闻录)在扬子江钱塘湾之外,大约经线东六度又二十七分,纬线北三十度又十分,距离舟山本岛东六十里,蜿蜒绵亘,纵十二里,横六里半,周围曲折,百里有余。东控日本,北接登来,南横闽粤,西通吴会,是我国东南的屏障,海港的重地。我们何幸生为中国人,若不知道我国这样大好的名山,也枉在人间走一遭了。现在读了此书,去过的人,可以再增一点了解;没有去过的人,更可以饱饱眼福了。
我受煮云法师之托,上来啰啰苏苏了很多,实在糟了不少篇幅,读者们也许是厌烦了,因为大家目的是在看书,书中说的让读者们自己去领受比较更好,我到此就收住吧!
民国四十二年中秋节星云序在宜兰
在未写本书以前,首先声明一句,笔者不是普陀山的什么嫡派子孙(即在山上剃发的出家人),同时也没有拜法授记(山上有法派,即前山法派,后山法派之别,听说法派的法子,还大于子孙派,要拜一个长老为法和尚此为普陀家风),我不过在普陀山挂了几年清单而已(即普通朝山住客,无职无权)。后来因为曾在前寺客堂当了知客僧(任外交,应付游客),所以对普陀山的情形,比较没有去过的人,稍为知道一点罢了。
二年前笔者参拜本省名胜佛教圣地狮头山,在狮岩洞元光寺曾为该寺住众谈过普陀山传奇的故事,并承慧峰法师事后笔记出来,预备在觉生上发表,不幸慧法师后来发生一点小障碍,把所有文稿之类,全部遗失了,慧法师对此事至今还引以为憾。这次菩提树杂志创办人朱斐居士来信对我说:‘本刊征求四大名山风景片及胜迹纪文,关于普陀山的一切,当然法师是很熟悉的,祈专为介绍普陀胜迹和菩萨显圣的奇迹,著一长文,逐期在本刊发表。’朱居士要我与大家结结法缘,介绍普陀山名胜古迹,以及菩萨在山显化的奇异故事之类的事。在道理上我是佛教徒,为佛教为名山尤其为大悲救世的观音菩萨,这是义不容辞和应做的工作。不过因为我赤手来台,关于普陀山的参考书籍,一本也没有,无法动笔。凭一点传闻记忆,谈一点神异故事,未免有失名山尊严。而且在来台的大德中,也有不少是普陀山出家的法师,例如印顺法师和庆规大德等。尤以庆规大德,住山数十年,关于普陀山的一切的一切,当然耳熟能详,比笔者要知道百千万倍,如果我写得不三不四的,岂不把他们牙齿笑掉下来吗?这倒不是笔者故做杞人忧天,乃恐事后被人家骂山门(即说坏话)说:‘难道真的看不起我大唐无人吗?你在普陀山只住了几年,也来大谈我们名山胜地,真岂有此理!’因为这是我们中国人的老习惯,做事无人,事后说现成风凉话的人,不知有多少在那里等著。
这一段开场白,是笔者敬向先进大德们打招呼,我这个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只能供读者们茶余饭后,消愁解闷,不是什么穷经考古的论作,而是写的‘瓜棚豆架雨如丝,姑妄言之妄听之’。有不对的地方,还请上座大德们原谅。内容我也不曾分门别类,和什么层次先后。我是想到一点记一点,晓得一点写一点,多采故事体材,少作高谈阔论,而来说明从普陀山开山以来,各种传闻记载奇迹故事,以及菩萨显化的感应,各种神异的事实,逐期在菩提树月刊上发表,目的是介绍没有到过内地的佛教同道们,以及到过普陀而没有听闻过的读者们,使大家明了四大名山之一的佛教圣地——南海普陀山。
中国佛教有四大名山圣地,是四位菩萨摩诃萨(即菩萨之中的大菩萨)的广化群生的大本营。这四大名山就是山西的五台山,是大智文殊菩萨的道场;四川的峨嵋山,是大行普贤菩萨的道场;安徽的九华山,是大愿地藏王菩萨的道场;浙江南海普陀山,是大悲观世音菩萨的道场。在这四大名山与四位大菩萨之中,能够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那就是南海普陀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的观世音菩萨了。俗语说:‘家家弥陀佛,户户观世音’,尤其在此战云密布、天灾人祸,‘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逼身’的今天,除开了一向以‘慈眼视众生’的寻声救苦圆满无碍的‘观音妙智力’以外,那里还有什么人的力量能救世间苦恼罪恶的众生呢?现在我所要谈的也就是这普陀山和观世音菩萨。
普陀山是印度话的简称,具足称是普陀洛迦山、补怛罗迦、布怛落伽等,中国话叫做小白华山。普陀洛迦原为一山之名,因为中国人习性好略,或称普陀或单呼洛迦,久之遂成为两个山了。考普陀山之成为观世音菩萨道场的原因,在佛教经典上也有明文,当时印度就有几个补怛洛伽等之说。我们在华严经第六十八卷读到如下一段经文:‘瑟鞞胝罗居士告善财言:善男子:于此南方有山,名补怛洛迦,彼有菩萨观自在,汝诣彼问“菩萨云何学菩萨行,修菩萨道?即说颂曰:海上有山多圣贤,众宝所成极清净,华果树林皆遍满,泉流池沼悉具足,勇猛丈夫观自在,为利众生住此山,汝应往问诸功德,彼当示汝大方便”。时善财童子(中略)渐次游行,至于彼山,处处求觅此大菩萨,见其西面,岩谷之中,泉流萦映,树林蓊郁,香草柔软,右旋布地,观自在菩萨,于金刚石上(今金刚石俗称说法台,石与陀石同在山之西面),结跏趺坐,无量菩萨,皆坐宝石,恭敬围绕,而为宣说,大慈悲法,(中略)我以此菩萨,大悲行门,平等教化,一切众生,相续不断,(中略)或以布施,摄取众生,或以爱语,或以利行,或以同事,摄取众生;或现色身,摄取众生,或现种种不思议色净光明网,摄取众生。或以音声,或以威仪而为说法,或为神变,令其心悟,而得成就。(中略)愿令一切众生,若念于我,若称我名,若见我身,皆得免离,一切怖畏;离怖畏已,复教令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永不退转’。这就是有名的善财童子五十三参,第二十八参,参观世音菩萨于此山中,所闻法要,大抵如是。再说观世音菩萨乃过去正法明如来,早成正觉,因与我们娑婆世界有大因缘,所以他老人家才倒驾慈航寻声救苦。三十二应,普门示现,无非是要令一切众生,脱离苦海而登彼岸而已。
话说五代后梁明贞二年的时候,因中国佛教在唐时传去日本,当时有很多为了求法留学的日本出家人,都到中国来访道寻师,其中有慧谔和尚,远渡重洋,航海来到我们中华大国,一方面寻师访道,一方面参礼各处的佛教圣地。有一天来到山西五台山,朝拜大智文殊师利菩萨,遍游五台胜山,参观名胜,看见一尊观音大士的圣像,清净庄严,心羡不已。本想向该寺当家师傅商讨请回日本供养,恐怕人家不允所求,所以他最后的办法,只有不与而取。他以为这是出于善心,能使日本人民视圣像而生信敬,‘皈依者福增无量,礼念者罪灭河沙’,这种做法决不会是犯佛戒中的‘不与而取的盗戒’吧?所以他打定了主意,就偷偷的把这尊圣像拿走了。
慧谔和尚既然获得这尊无上至宝的圣像,当然不敢再在五台山逗留下去,马上束装就道,买舟东渡,预备回归本国去了。当这条船开到现在浙江定海县所属的舟山群岛,有一名叫新罗礁的地方,忽然海洋中现出无数的铁莲华(今称莲华洋),挡舟不能前进,如是者三日三夜,这只船始终无法开出,只有远远在普陀山西周打转。如果向东开,即有铁莲花从海中涌现出来,阻道不前。慧谔和尚此时已经吓得惊惶万状,心中忐忑不定,俗语说:‘为人不作亏心事,空中打雷我不惊’,他这时自己开始静坐思过了。他扪心自问,生平无大过,从来没有做过甚么不可告人的坏事,为甚么今天在海洋遭阻,进退不能呢?佛教徒遇著无法解决的困难事,唯一的法宝,就是跪向佛前,求哀忏悔。当他跪到菩萨像前,忽然想起这尊菩萨是不与而取偷来的,这时他恍然大悟,引咎自惭,很快的跪下去祷告著说:‘大士!弟子因见菩萨圣像庄严,我国佛法未遍,圣像少见,我想将菩萨圣像请回日本供奉,假使我国众生此时无缘见您,当从所向,弟子即就该处,建立精舍,供奉圣像’,祷罢舟行,竟至潮音洞边,安然停下。
那时普陀山还是一片荒岛,野无人烟,虽然在汉时就有汉光武皇帝的好友严子陵先生的岳丈梅子真先生,隐居在这个山上,修真养性(即今梅福庵,内有梅福仙人炼丹井,普陀山又名梅岑山,即指此也)。可是很少有人知道海中有此山,一直到五代梁明贞年间,仍然还是一座荒山孤岛,只有几个捉鱼为业的渔翁,在山上搭几间茅草蓬子,住在海边山凹里。当时慧谔祖师靠舟上山,寻了大半天,好容易才在靠潮音洞不远的山旁边,找到一间渔人茅舍,该舍主人就是打鱼为业的张渔翁,经过慧谔和尚说明来意,他大为感动,同时也欢喜得了不得,菩萨连日本一个国家都不愿意去,而要住在我们这个孤岛荒山之中,这一座荒山真是与菩萨有大因缘了。我们住在这里附近的人民,也真是有很大的福德和善根哩,所以才能得到观世音菩萨显化此山。他思想至此即很慷慨的向慧谔和尚说:‘师父!你们贵国的人,既无缘见佛,那末你就与菩萨一并住在我们山中,我把住的房子和地方让出来,你可以筑庵供奉菩萨,我过海去,叫各地民众,大家来山拜佛供养你,你不要再回日本去了。’慧谔禅师因此不再回日本而就在山上筑庵安住,呼名曰‘不肯去观音院’。他就成了普陀山第一代的开山祖师了。这就是我国普陀山开山之由来。
唐朝文宗皇帝嗜吃蛤蜊,下旨要东南沿海的渔民,频年入贡蛤蜊,一班贪官污吏们乘此机会,鱼肉乡民,捐献诈取,害得他们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忽然一日,皇帝的御馔获一巨蛤,刀劈不开,甚为奇怪,御馔把这只巨蛤,送到皇帝面前,奏明其意,万岁接过以手指弹扣了一下,说也奇怪,那个巨蛤,自动张开,其中有一尊观世音菩萨梵相在内,文宗皇帝看见了惊异不已,急令宫监,以金饰檀香盒,贮起来供奉。即召当时德高道隆的惟政禅师入朝请问,禅师对曰:‘物无虚应,乃启陛下信心,以节用爱人耳。经云:应以菩萨身得度者,即现菩萨身而为说法’。帝曰:‘朕见菩萨矣,未闻说法!’师曰:‘陛下信否?’帝曰:‘焉敢不信?’师曰:‘如此陛下闻其说法竟!’文宗大悦感悟,誓戒永不食蛤蜊,因诏天下寺院,各立观音像敬奉,这是菩萨显化,各地崇奉,盖亦普陀山香火之所由来也。
笔者没有看到蛤蜊中现观音像,可是亲眼看到在蛤蜊中的罗汉像,此像现存半片在磐石庵珍藏,非有特殊重要香客慕名请看,普通人是不容易见到的,据说已经有五百余年了,那是一个红漆盒子装在里边,半个蛤蜊内天然长成的二九十八尊罗汉像,真是一件无价的宝物,菩萨显化不可思议的神异奇迹,不是科学所能说明的。
相传有一位老翁和姑嫂们虔持数年的愿心,远道航海来山进香,舟抵普陀的时候,翁嫂们正预备舍舟登岸,上山进香的当儿,忽然小姑天癸适值身体不清净,所以不能跟随父亲和嫂嫂一同上山拜佛,请她嫂嫂在菩萨面前,代为进香以了心愿,其嫂短而笑之,小姑更觉惭恨,自己无福亲见菩萨,只得独坐舟中,静待父嫂上山进香回来。那知正值海水涨潮,潮水不断上涨,把刚才上岸的一条路全淹没了。道路断绝,无法上岸,而腹中又饥不得食,忽然看见一个老妪,手持饭箪而来,履搬小石投水中,搴裳濡足登舟说:‘特为姑娘送饭来!’说罢置饭箪而去,小姑甚为奇怪,以为是父亲使令此老婆婆送饭来吃的,直至下午天晚,父嫂在山上各处礼佛而归,那时已经潮退路现,他们实在忘记了预备小姑的午饭,迄至回船见面的时候,方才想起来小姑还没有吃午饭,因此忙问:‘姑娘受饥挨饿了吗?’小姑说:‘午后已经有一个老太婆,送饭来给我吃过了。我以为她是你们遣来送饭的,难道不是你们叫她送来的饭么?’他们公媳两个很惊奇的说:‘并没有叫人送饭呀!’小姑娘即将老太婆送来未吃完的饭,拿出来给他们看,表示所言不谬,嫂嫂这时已经悟知一定是观世音菩萨显圣,变现一个老婆婆送饭来,以济这个虔诚远道来山进香拜佛的少女,因身体不净,惭恨自己无缘得睹佛面为辱,所以菩萨现身变化给她看,以增其信念,她与她的公公赶快返殿祷谢,瞻仰莲座,见大士之衣裾犹湿,因此后来就称靠船上岸的那个地方,名曰‘短姑道头’。就是嫂嫂短笑小姑于此,菩萨显圣送饭的感应,说明小姑诚心的故事,后人名其地以志纪念也。那个地方也就是现在香船来山靠岸停船的码头,菩萨显圣的那个大殿,就是现在的慈云庵,紧靠在码头旁边上岸,不几步就到,笔者曾在该庵大殿后面,见有后人塑供纪念的短姑像,也不断有人来向她进香礼拜。
短姑道头上有一座‘道头牌坊’,是民国八年无锡陈锡周居士捐资建造,钢筋水泥,工程坚固,形势雄壮,较之本省竹南佛教名胜狮头山紫阳门,高下悬殊,真是不可以道里计了。上面匾额有不少名人题字,例如滇南王人文题曰‘南海圣境’,东海徐世昌题曰‘同登彼岸’,河南冯国璋题曰‘宝筏迷津’,黄陂黎元洪题曰‘金绳觉路’,江朝宗题曰‘回头是岸’,又有大兴冯恕联云:‘有感即通,千江有水千江月;无机不被,万里无云万里天’,四明王禹襄联云:‘一日两度潮,可听其自来自去;千山万重石,莫笑他无觉无知’,简照南联云:‘到这山来未谒普门,当先净志;渡那海去欲登彼岸,须早回头’。像这类文情并茂的题词;真美不胜举。
前寺是普陀山的全山祖庭,五代梁时,初建此寺,名曰‘不肯去观音院’。宋神宗皇帝敕建命名‘宝陀寺’。到了清朝年间,也不知几番更名,近才名之曰‘普济禅寺’。因为全山以普济、法雨二寺,分疆管辖,前山所辖的名之曰前寺,后山管辖的名之曰后寺,前山有前山所属的小庵房头若干,皆归前寺客堂管辖;后山也有后山房头若干庵院,也由后寺客堂处理。因为过去山上没有乡公所和警察局,前后寺的客堂说他是行政法庭也无不可。不论僧俗院庵的住众等,如果发生了什么纠纷争论的事,私下无法解决的话,前寺所属的到前寺客堂,后寺所属的到后寺客堂,前后寺的知客僧摇身一变,又成为一个大法官,站堂呼班的无不俱全。因此之故,所以住在山上的僧俗人等,皆以前寺后寺名之,不称普济法雨也。
前寺为全山的祖庭,所以寺房之多,住众之广,范围之大,可称为全山之冠,前寺最值得称道而神异不可思议的是圆通宝殿。因为普陀山是观音大士的道场,大士修证的是耳根圆通,有时候有人说他是圆通大士,所以全山的大殿差不多都是以圆通宝殿为名的居多。因为这个前寺大殿素有神异著称,因此好事者名之曰‘神运殿’,世俗人又叫它为‘松紧殿’,顾名思义,再听传闻就是说这个大殿,好像小说上的乾坤袋子一样,能大能小能松能紧,无论你有多少人,它都能大肚包容得进去,从来也没听说有人满之患,殿小僧多之感。笔者起初以为这是传闻不实的神话,也不以为然。后来积善庵当家肇祥师,亲自告诉我这是事实,曾经有六千和尚在殿上念经绕佛,不见拥挤。他说:‘在民国二十五年,有某香客来山进香,打千僧大斋供众,广结法缘。那时可算是普陀山的黄金时代,全山香客与僧众有三万人之多。各府州县的行脚僧都云水到普陀山过大香会期,大有集全国僧伽之大成的气概。那时我在前寺库房任副寺(有银钱副寺外交副寺不等),因为打斋供众,要有一斋一衬(衬即钱),吃过午饭要大家念佛走出斋堂(念的是消灾延寿药师佛),至大殿前绕佛进大殿。这时有库房副寺站在大殿门前,发给斋衬。当时因库房零碎钱不敷,改发筹子,事后再拿筹子向库房换取钞票,这时并将大殿各处边门关闭,派有专人,做把门将军,不使有投机取巧者,偷天换日,一人可以穿门而过,再来前门领衬,一人只许一份,不许冒领双份的,从我亲手发给筹子,进来一人发一根筹子,如此发出有六千多根筹子。这是我亲手所经过的事,亲眼所见的事,一点不假,而不是传闻不实的神话故事,你能够不相信有此奇迹吗?’笔者上面也曾说过,佛菩萨的神异奇迹,不是我们凡夫俗子可以心思言议得到的,如果拿维摩经中的维摩居士的丈室来说,一个方丈之大的小卧室,能容数万人天,问疾听法,一个大殿能容六千人又有什么稀奇呢!上面说了一大篇,读者一定要问:‘究竟这大殿有多大呢?’对不起,笔者只有一枝笔,请听我慢慢道来。那个大殿子有九九八十一间大,高出文昌阁(即莲池庵)四层洋楼,在国内并不算怎样大,可是在今日的台湾,笔者走遍了全岛,也没有看见有这样大的大雄宝殿。全台湾以笔者看起来,要以大冈山新超峰寺的大殿为最大,可是与普陀山前寺的大殿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媲美了。以现在的科学方法计算,就是八十一间大的地方,也容纳不下六千人之多,何况殿中有三尊大佛,两壁供有很大的三十二应身的观音像,再除去香灯殿主的寮房,以及供棹樵磬蒲团等的位子,最多能容两千人就足矣。然而事实上有六千僧人在大殿上绕佛跪拜,一点也不感觉到人多,所以大家才说它是一个松紧自如的神运大殿啊!
山中自古就有如此的传说:‘凡是有斋主檀越来山,供众千僧大斋,必定有一位罗汉降临应供的。’不过罗汉来应供,大多是现比丘相,混杂在大众僧人之中,凡眼不能识得罢了。民国十七年春天,有一位大心居士是江西彭大融先生,来山进香,他知道未成佛道要先结人缘;更知道在三宝门中要广种福田。所以他诚恳的发出无上菩提道心,打一堂千僧大斋,广结众僧缘。真是人有诚心,佛有感应,居然亲遇罗汉,授他一尊古铜佛像,事后遍寻不见,所以他为感佛恩,撰一长文联语,悬于大圆通殿以志感念。今将联语及跋文抄录于后:‘航海朝普陀,遍值斋供千僧,蒙老比丘,施我古铜圣像,想是应真阿罗汉;梯山礼大士,喜游驰两名刹,趋梵音洞,看他妙相分形,灵出趺坐紫金身。民国戊辰仲春月,奉皖省迎江寺竺老师尊之约,来斯进香,兼酬斋僧之愿,饭僧后,念佛到大圆通殿,大融在门首,迎接诸僧,忽一老比丘交我古铜圣像一尊,仰目视人,弗见踪影,想系阿罗汉现身示法也。特撰联语悬于殿首,以志纪念,且供诸来客,发信愿心,一诚有感云。江西吉安县皈依三宝弟子彭大融虔诚敬撰。’
写到这里,有人提议,要笔者将千僧斋的仪式说一说,使没有到过内地的台省佛门中四众弟子,多增一点见闻。可惜我的言钝笔拙,也只有稍为说几句以应某大德的心愿。谈到设斋供僧的由来,是始于佛世时目莲尊者,为欲救拔他的母亲脱离饿鬼饥渴火烧之苦,于七月十五日设斋供养诸大菩萨贤圣僧,以此功德,回向其母脱苦生天。后来各方的檀信居士们为了要超度先亡,或者植福延生,就到名山古刹的大丛林里,打斋供养清净福田僧。不过斋供的名称也有各种不同,在本省有什么‘红斋’和‘香斋’的分别,在内地也有什么腐斋(即豆腐斋)、平斋、上堂斋、千僧斋等种种不同,不过在普通腐斋、平斋和如意斋,没有什么重要,如果打到上堂大斋的话,就得要请本寺和尚(住持)上堂说法。在普陀山大香会期间(从正月初一到二月十九日)差不多每天都有几堂上堂大斋。这是极普通的事。上堂斋的仪式简单的如这次大仙寺传戒期中所见的差不多。现在所要谈的是千僧斋。
一个大香会期中,都有几次千僧斋的。打千僧斋,小庵是不举行的,就是三大丛林之一的佛顶山也还不方便,唯有前后寺才能举行。因为前后寺的地方大,执事全,如果有一千个和尚来应供(有时多至六千人),必定要有煮饭的千僧大锅。不然粥少僧多很是麻烦。打千僧斋通告的牌子,在三天之前,就要挂在前寺大门外,昭示全山僧众,届时来寺应供。千僧斋的仪式相当隆重,和尚上堂说法和斋主请法的那一幕,如皇帝上朝一样的隆重庄严。请僧说法的这种敬师尊道的礼节,人见之莫不叹为稀有。先由客堂纠察师傅集合大众师至法堂,知客僧引导打斋的施主随至说法堂站立,由维那师鸣磬说:‘钟鼓齐鸣往方丈迎请和尚!’到了方丈室斋主执香由知客师引至和尚前礼毕,和尚登座,斋主上香顶礼后,由知客师拈香礼拜,长跪合掌,代表斋主白词,迎请和尚。大意是:‘仰白和尚!大慈忍听,今有某省某县某某信士,来山进香,为植福延生事,敬设千僧大斋一堂,供养两序诸师,恭请和尚,上堂说法,普利人天。惟愿和尚慈悲默然允许,下情无任,恳祷之至!’维那师呼‘末后先行’,丈室里大钟大鼓一齐敲,这时全班执事随行,最前边有两面长幡大旗导路,跟著两序大众,和尚前面有两只提炉,有传炉的侍者,和尚身边有四个侍者,一人执说法的柱杖,一人执拂尘,一人捧钵,一人捧具,和尚身穿黄海青(大袍),批大红祖衣,挂大念佛珠,严肃威仪,步至法堂,维那师鸣磬一下,停止钟鼓,和尚礼佛升座,大众唱香赞毕,这时有香灯师拈香展大具顶礼三拜,上去接侍者手中柱杖,四个侍者一齐下来,展具拜三拜,维那师呼:‘梵音龙象,当观第一义’,和尚接过柱杖震地一下,开始说法,斋主跪听。说法毕,维那师又呼:‘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呼毕,和尚下坐,斋主谢法,维那师说:‘钟鼓齐鸣,送和尚回丈室’。然后佛前上供,和尚过斋堂应供,斋主拜斋,饭毕结斋后念佛,由和尚领班,斋主随和尚后,千僧齐集,在大殿前丹墀里绕佛。这时前后寺的知众师、知客师、纠察师,全部出马,各执各人应执的警策僧值的香板,四边站定;又有好些巡照师各人手执藤条,往来巡查照看,看大众师有无举动轻乖,交头接耳,有犯威仪。知众客纠察师等,如大队长一样的指挥部下,巡照师执藤条维持秩序如警察一样的负责,看样子真是如临大敌,莫不为之心惊胆惧,千余人整整齐齐的在那里一心不乱的念佛。绕佛毕,和尚进大殿向外站立,斋主跪在和尚前面合掌迎接众师进来。大殿门口有人结缘散衬,简单仪式如此。这虽不是正题,可是也不无有一点小补。老参上座们,固然不屑看这些家常便饭的话,可是一般初发心的菩萨,还是未见未闻,见此也可以做一参考。
提起这口稀奇古怪的大钟来,在笔者未去普陀之前,就常常听人说;‘普陀山有一口大钟,七千余斤重,是用一根稻草绳子吊挂在钟楼上’,那时我也与一般少见多怪的人一样的固执,认为这完全是骗人的无稽之谈,胡说八道的神话,及至我到了普陀山进香时,有人提议到前寺看草绳大钟,这时又引起我多年来不信的疑事,不过不久就可以有事实可见,存著狐疑不信的态度,随著众人同往。那个钟楼位于神运殿的东南角,可惜该楼楼梯只能容许一人上下,所以在香会期间去看大钟的人,每天前后相继,拥挤不堪。上面有一位跛脚的香灯师,在招待客人,为香客烧香点烛,有时并为游人解释大钟奇迹的故事,我们看他活灵活现指手划脚地告诉我们说:‘这口大钟有七千余斤重,是清朝嘉庆十三年铸的,你看:这么大的一口钟,是用一根草绳吊挂的,至今已近三百年的历史了,你们诸位看奇怪不奇怪?’当时有一位军官,也和我一样的怀疑不信,并亲自用手在绳索上抽下几根草来看,果然真是草绳,这时事实胜于雄辩,不容我们不肯信了。钟身的庞大,要比唐朝张继诗中所说的‘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那口大钟要大得多了。洪钟所发出来的声音,虽不能说是:‘上彻天堂,下通地府’,可是较之其他寺庙里千儿八百斤重的钟声,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们大家都去拉动槌(槌是大木段子用麻绳扣挂的)叩钟三下,有的人还给那位跛脚香灯师的香钱。虽然那个古老残旧的钟楼,已被那口大钟吊得东斜摇摇欲坠,好像吃不消似的,可是朝山进香的善男信女们,游山赏景的骚人墨客们,冲锋陷阵的将士们,远足旅行的学生们,还有研究科学哲学的学者们,都要来看看这口众人所称的‘草绳大钟’,大家只有见而生疑,无法解释此一疑团,恐怕这也不是科学所能解决的问题吧?
到了大香会期间,前寺香客进香献烛者之多,真可以开设一间香烛店。虽然佛前烛台不少,可是大批香客涌进来的时候,还是无法应付,这枝烛刚插上去,那枝烛又送了来,只有把未点完的烛拿下来,换上新来的烛,如此不断的掉换下来的剩烛,每天都有好几百斤之多。尤其是杭州的香客,和上海的香客,佛前供烛,都是一百斤一对,或五十斤一对的送进来,如果香船一到都有好几抬是大蜡烛。放得下的人,看见香灯师把他的贡烛熄了,倒也无所谓,知道这是不得已的事,同时还有一句俗语,所谓‘心到佛知’,‘钱进山门,福归施主’,只要出了钱,发了心,我的香烛交与殿主师,随他烧香不烧香,点烛不点烛,总之我的心愿已了。有一种不知进香意义的人,他的心就放不下了,看见人家把他没烧完的香烛拿开,就有点不开心。
现在说一段香客进香,菩萨显圣的故事:
有一个远道来朝山的香客,因为他很有钱,所以买来的贡烛相当大,差不多有五六十斤一对烛,他到前寺进香时,正是进香的人最多的时候,香灯师忙著为香客点蜡烛,真是忙得不亦乐乎,这位香客把他一对大蜡烛,请香灯师点起来,刚插上烛台不久,又有其他的香客将烛送来叫点,所以把这位香客的一对大蜡烛熄下来,搁放著没点,再点其他香客的烛,因此这位施主就大大不满意寺中的和尚,说和尚贪心,有意把他一对大烛不点,存下来卖钱。一怒之下就带了随来的小儿子回去,那知这个爱子,不幸在半途得病死了,这位先生也就无可奈何的买了一口棺材,把他的爱子装了带回家中埋葬。那知一到家中,看见这个已死的小孩子出来迎接他,这一来可把他楞住了!明明这个孩子同我去进香,在半途死去的,为什么又活在人世仍然未死呢?这真可说是千古的奇闻。因此大著胆子问道:‘你不是随我去普陀山进香的吗?为什么现在又在家里呢?’儿子回答他说:‘那天随爸爸回来,一走出山门外,就不知爸爸到那里去了,我寻了好久,还是找不到您,正好遇见一个老人,承他把我送回来,我回来已经好几天了’。他的爸爸这一来如堕进五里雾中,摸不著头脑:明明这孩子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把他放进棺中,不知他什么时候活转过来的,还在我前面到家,我倒有点不相信哩,恐怕这是小孩变成小鬼来作祟我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带回来的棺材打开看看,不立时便见分晓了吗?于是当面教人把棺材开下来一看,那知棺材里已经不是放的孩子的死尸,竟变成一对大蜡烛,这好像变戏法一样的有趣,在那对蜡烛上还现出八个大字:‘来意不诚,退回原处’!这一来可把这位先生弄得既惭且愧,跪下来就拜祷不止。原来这是观音大士显圣,从此以后,每年都买很大的蜡烛到普陀山进香,再也不和香灯师们争论要点蜡烛不点蜡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