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罢翁晦山樵戒显笔记
凡夫白话译
赵志清山东人。以孝廉选河间府赞皇县令。居官三年。廉明仁爱万民颂德。忽一日。至凌圣功太守处告退。太守问何故。赵曰。某以知宿世因缘故。不得不归。太守益□之。问宿世云何。
赵曰。某前生于某大法师会下。为听经学者。法师有定力能通。会余二十六岁以疾。临危师谓余曰。汝道力未坚。此去已入红福。以未曾修大福。亦不能登甲榜。仅一孝廉知县耳。然止许三年。若多一日。大祸即至矣。可急流勇退。入山修行。还得见我。言讫遂终。
自入出母胎。本性不迷。历历皆验。今三年既满。决意入山矣。太守勉白。直指公李灌溪住。不及放归。旋有刘姓者补其阙。未半月。贼至城大破。全家被害。
山东人赵志清,以孝廉被选为河间府赞皇县的县令。做官的三年期间,非常的清廉公正且仁民爱物,很得老百姓的爱戴。有一天,他忽然到太守凌圣功的家里请辞官位。太守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由于知道宿世因缘的缘故,不得不辞官归故里。太守更加好奇,问他宿世究竟有何因缘。
赵志清说,我前生是某大法师的弟子,在他座下听经修行,大法师有定力有神通。我二十六岁那年病得很重,临终之际,法师告诉我说:‘你的道力还不够坚固,这次死后就会堕入红尘。由于你未曾修大福业,所以也不会登科甲之榜。事业的颠峰最多就是以孝廉之名,当个县令。但最多也只能当三年,多当一天就会大祸临头。如果你能急流勇退,入山再来修行的话,或许还可以见到我。’师父把话说完之后,我就死了。
我死后,从进入母胎一直到出胎,神智一直都很清醒,没有迷失过,师父说的话也都一一应验。现在三年的任期到了,我决定要入山修行去了。太守勉励他一番之后,指定他暂住李灌溪那儿,没有马上放他走。不久之后,就有个姓刘的补了他的缺。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有盗贼来破他所住的县城,结果全家都被杀死。
嘉定一老儒名朱纲。平生方正不苟。颇信佛老。忽一日。见二冥使来请。便相随前行。至一大宫殿。知为冥府。少倾阎君打鼓升殿。司门者报云。东昌府知府进。朱君听是知府。心遂不惊。
上至阶。阎君下座相揖。宾主坐定。阎君曰。公在任时。判许昌弑母一案。得无过当。
朱君一闻此言。前世境事。忽然现前。对曰。许昌实不曾弑母。毒杀其母者。恶妻也。许昌外归。一知消耗。即当黜妻首官正罪。方是孝子。乃以情爱难割。含糊隐忍。犹同枕席。是虽不亲弑母。而以春秋许世子不尝药。赵盾不越境例断之。是与于弑母之甚者也。断曰弑母。谁曰不宜。
阎君首肯曰。公言甚当。乃揖令下阶。敕引遍视地府。方送回阳。朱君由此长斋修行。杜绝世事。
嘉定县宿儒朱纲,平生为人非常正直,一点也不苟且,相信佛法及老庄之学。有一天,忽然有两个阴间的使者来请,他就随他们前往,到了地府的大宫殿。不久阎罗王就打鼓升殿,管大门进出的人报告阎王说,东昌府的知府进见。朱纲一听自己的身份是知府,心里就不再惊慌。
上了阶梯之后,阎王下座与他相揖让,然后宾主坐定。阎王问他说:‘你在东昌府任内,判许昌弑母这件案子,是否过份了些?’
朱纲一听到这话M前世的情境,忽然就现在眼前。他回答说,许昌确实不曾弑母。下毒杀他母亲的,是恶劣的妻子。不过许昌从外面回来,一听到这个消息恶耗,应当立即与妻子离婚,并到官府自首,以定妻子之罪,才是个孝子所应当做之事。结果他却以对妻子的情爱难割舍,而含糊隐藏忍耐,还与杀母之妻同床共枕。虽然他并未亲自弑母,然而以春秋所记载的许世之子不尝药,赵盾的亡不越境的例子来断案,那就更超过弑母之罪了。因此我判断他弑母,有谁能说不适宜。
阎王听后点头说:‘你说得非常适当。’于是两人相揖而别,阎王还令部属带朱纲到地府各处去参观之后,才送他回阳间。朱纲从此以后,长斋修行,不再过问世间之事。
江北僧隐圆。参学天宁。某年六月暴亡。母在泰州。报到肤已黏席矣。将殓复苏。细言前世。曾作令某县。自侵库银。嫁祸库吏。复计杀之以灭口。吏恨极讼之阎君。追摄对理。
冥君劝库吏云。彼既出家为僧。汝决意报复。何如以法力超荐汝乎。隐圆承旨。遂立愿三年。日礼千佛忏。夜放蒙山。以释夙恨。吏首肯。遂得回生。
因乞一冥使引游地府。到一大会处。榜曰补经堂。中有数百僧道。乘光诵经。须臾复暗。隐圆问何处所。冥使曰。此阳间僧道。包揽施主藏经。虽得财而经未诵。故在此补也。
又问。倾刻即暗何也。答曰。以业力深厚。不许便使补完。故迟久光现。现而即收。使久处黑狱也。
隐圆回生三年酬愿毕。复参学灵隐焉。
隐圆是江北的僧人,他在天宁寺参学的时候,某年六月突然死亡。他的母亲在泰州,等把尸体运回家时,皮肤都已经黏在草席上了。将要入殓之时,隐圆却醒了过来,细述前生之事。他说,前世他曾是某县的县令,自己盗用了公款,却嫁祸于管库银的库吏。不仅如此,他还设计杀害库吏,以便灭口。库吏死了之后恨极了,于是就到阎王爷那儿去告状,因此把他的魂摄到阴间来相对理论。
阎王爷就劝库吏说:‘他都已经出家做和尚了,你决意要报复的话,不如叫他用法力超荐你,岂不是更好?’隐圆就顺著冥君的旨意,发愿三年,每天白天礼千佛忏,晚上放蒙山,以超度库吏,解除夙世之恨。库吏听后点头答应,于是隐圆得以回生人间。
回阳间之前,隐圆请求一位冥使带他游地府。他们到了一个大厅堂,扁额上写著补经堂三字,里面有几百位僧人及道士。他们趁著亮光在诵经,然而不一会儿,厅堂就暗了。隐圆问这是什么地方。冥使说,这些人在阳间时,是包揽施主诵经典做功德的僧人和道士。不过他们在拿了施主的钱财之后,却未如约诵经,因此在这儿补诵。
隐圆又问,为什么一下子就暗了呢?冥使回答说,因为他们业力深厚,所以不让他们一下子就补诵完,因此要隔很久之后,才会有须臾的光出现。光一现马上就收,要让他们长久待在黑暗的牢狱之中。
隐圆回到人间,三年之内把欠债还清之后,又到灵隐寺来参学。
吴门王建。素行谨节。忽一日。无疾昼死。随青衣至冥府。阎君鞫勘。系是误摄。所应摄者。乃山东王建也。建由是得生。
出冥殿。见地狱黑焰蔽空。嗥叫声如雷吼。三老僧跏趺大树巅。每狱人痛声腾沸。以净水洒之。声即停寝。建近前询之。则观音普贤地藏三大士也。
建与报国茂林律师素相识。见亦在冥府。袈裟杖锡如平时。
住在吴门的王建,平素为人谨慎而有节守。有一天白天时,没有生病突然就死了。他的神识就随著穿青衣的人到了地府。阎王爷审问勘验之下,才知道捉错人。应该是捉山东的王建,于是吴门的王建得以重生。
出了地府的大殿,王建见到地狱冒出来的黑烟,把天空都遮蔽住了,号叫的声音如雷声之鸣吼。他又见到有三位老和尚,坐在大树的顶端。每当地狱的众生,痛苦的声音沸腾时,他们就向下洒净水,这时痛苦的声音就会止息。王建向前询问,才知道三位和尚原来是观世音菩萨,普贤菩萨及地藏菩萨。
王建平常和报国寺的茂林律师认识,这次也见到他在地府中,和平常一样身披袈裟,手执锡杖。
明中叶有周秀才讳某。素方正。家极贫。赁娄门韩家潭子屋一间。拆旧灶。灶底方砖下。得二元宝。妻大喜。周君曰。此不义财也。岂可得乎。
取笔书银面云。若是我的财。须是明白来。竟袖至胥门外。登渡船。掷之中流而返。
舟子亲见。立呼渔翁投之摸之。渔翁藏银别处。诈言不见。二人大哄。讼之太守。太守欲加刑。二人吐实。乃押渔翁。立取银至。见面有字。命贮库。
是秋乡试。周公竟中。旧例本府小鹿鸣宴。每举子有牌坊。银百金置面前。书字银二笏。恰在周君前。众共惊异。后成进士。
明朝中叶有位周秀才,人很刚正,家庭贫困至极,租住娄门韩家在潭子地方的一间屋子。有一天他们拆开旧的灶,结果在灶台的方砖下面,得到了两个元宝。他的妻子大喜过望,周秀才则说:‘这是不义之财,怎么能拿呢。’
于是他就拿笔在银子上写道:‘如果真是属于我的财宝,必须是明明白白获得的。’写完之后,他就把两个元宝放在衣袖内,到胥门外登上渡船,当船开到河中央时,他就把元宝掷到水中,然后回家。
船夫见到他这么做之后,就赶紧叫渔翁投网去捞摸。渔翁摸到元宝后,就藏了起来,骗船夫说没捞到,于是两人起了大争执,告到太守处。太守问他们不得要领,就说要用刑,两人才吐露实情。因此就押解渔翁到藏银的地方,把元宝拿出来。太守见到元宝上有字,就命令收进库房。
那年秋天乡试,周秀才榜上有名。按照惯例,当地的县府要举行小鹿鸣宴。每个举人的前面都有名牌,及银两百金。而那两个写了字的元宝,恰好就在周君的面前。众人得知原委,都很惊叹。周君后来又中了进士。
昆山魏应之。居真义镇。魏子韶族侄也。崇祯庚午春。与子韶同榻寝。忽梦中狂哭。大声念佛。子韶惊问故。应之曰。梦至冥府。见曹官抱生死簿至。余问我在簿否。官曰汝别在一簿。固索之。乃在缢死簿上。名下注云。三年后某日当自缢书寮。
余哭问曰。我何罪至此。官曰定业难逃。问何法可免。官曰。除非斋戒念佛。精进修行。庶或可免。
遂语子韶曰。侄从此一志修行矣。遂持长斋。晓夕念佛精进者八阅月。后文社友众咻曰。此梦耳。何为所惑乎。渐渐意改。遂开斋戒。
癸酉春。无故扃书斋门缢死。屈指旧梦。恰恰三年。
昆山人魏应之,居住在真义镇,是魏子韶的族侄。崇祯庚午年的春天,有一次和魏子韶同榻而眠。忽然他在梦中狂哭,并且还大声念佛。魏子韶很吃惊的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说,我做梦到了冥府,看到曹官抱著生死簿来。我就问说我是否在簿子上,曹官说我在另外的簿子上。我硬是向曹官索来看,才知道自己在缢死簿上。我的名字下面注明说,三年之后某一天,在书房上吊。
我就哭著问,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要上吊呢?曹官说是定业难逃。我又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脱免?曹官说,斋戒念佛,精进修行,或者可以脱免。
于是魏应之就向魏子韶说,侄儿我从此以后要专心修行了。此后他就持长斋,早晚念佛十分精进。这样过了八个月之后,他文社的朋友就搅扰他说,这只是梦而已呀,干嘛被它吓到。于是渐渐的,他的心意就改变了,最后还开了斋戒。
到了癸酉年的春天,他忽然无缘无故的把书房门关上,就在里面上吊了。屈指算来,离他作梦那天,刚好是三年。
湖州白雀寺弱庵律师。嗣苏州报国茂林和尚。寺中建大悲殿少阶石。一施主潘姓者。捐二十金令完此公案。
师以东圊未成。众僧不便。权借阶石作窖。后施主来见问故。师曰吾已别作一好功德。再寻银完阶也。施主甚衔恨。后弱师迁化。
后一沙弥忽发颠。主事者以芒绳缚之。反锁一室。明晨沙弥忽逸出。人问谁为汝解缚关锁乎。颠僧曰。弱庵和尚也。众疑诞妄。
弱师旋附沙弥口曰。他非诞。实我也。因我误用大悲殿阶石作东净。冥府常以大石压我。苦楚不可说。汝辈徒众。速为我起石。净洗供起。集僧诵梵网经。吾苦即脱矣。
徒辈曰。和尚何以附此沙弥乎。师曰。亏此沙弥已颠。头上无大光。吾得借彼传信。不然吾受苦无期也。
徒众如命起石。并集僧诵梵网经。师乃去。
湖州白雀寺的弱庵律师,是苏州报国寺茂林和尚的弟子。他建大悲殿时还差大悲殿阶石的钱,就可以完工了。于是有位姓潘的施主,就捐了二十金做大悲殿阶梯的功德。
弱庵律师觉得东边的厕所尚未完工,众僧不太方便。于是就把铺大悲殿阶石的钱,移去盖厕所。后来施主来寺,见到大悲殿阶石仍未完工,就问为什么缘故。弱庵律师说,我已经把你的钱,拿去另外做一件好功德了,我以后再想办法募化来完成大悲殿阶石。施主得知自己的钱拿去盖厕所,非常怨恨。弱庵律师后来也过世了。
后来,有一个沙弥忽然发颠,主事的人就用芒绳把他绑起来,反锁到一间房闲里。结果第二天早晨,大家都看到沙弥在外面游荡。有人问他说,谁替你解缚开锁的呢?颠沙弥说,是弱庵和尚。大家听了之后,都认为他说疯话。
不料弱庵律师却附身疯沙弥而开口说道,他没有乱讲,确实是我放他出来的。因为我误用了大悲殿阶石的钱去铺厕所,因此冥府常常用大石头压我,痛苦得无法形容。你们赶快替我把石头挖起来,把它洗干净供起来。然后集合所有的僧人,一起为我诵梵网经。这样我就不会再受苦,而得到解脱了。
大家就问他说,和尚为什么附身此沙弥呢?弱庵律师说,幸亏这个沙弥已经发颠了,所以头上没有了大光团。所以我才能够借著他的身体,来传达我的意思。不然的话,我还不知道要受苦到何时呢。
众人就照著弱庵律师所说去做,把石头挖起洗净,集合众僧诵梵网经。诵完经之后,弱庵律师才离去。
苏州孝廉戴星归讳吴悦。父宜甫。从兄务公石房。皆名士也。悦生而隽惠。父质其功名于无业泐大师。乩判曰。此子以工部终身。
及长。某年登贤书员。性痴狂。行多荡捡。大不利于乡党。吴中呼为戴痴。既而受害者众。罹其恶款。控之工部。工部鞠勘得实。加严刑。卒于狱。
忽本城某暴亡。家人以身暖。三日未殓。已而复苏。告家人曰。速买一舟。欲往嘉兴去。家人皆讶曰。人虽苏而语带邪。未为佳兆也。
某曰。吾并非邪。前在冥府。见一奇事。急欲往彼一勘验耳。家人问故。
某曰。吾在阎君处。见本城戴痴。适解至对簿。阎君见其恶款盛怒。立命付油锅。殿前平地上。即涌一油锅。狱卒叉戴痴下锅。戴厉声呼南无喝啰怛那多啰夜耶一句。油锅迸散。复为平地。地上涌一莲华。
冥君谓狱卒曰。此人恶极。法当加刑。然再诵咒。刑复不成矣。须访一行恶之家。令他托生。自受报去。
狱吏奏。嘉兴一府吏姓某者。三世为恶。适打醮求子。冥君即敕。令去投胎。限某时日生。吾去彼正其时矣。
家人不得已。具舟持行。至嘉兴。果得其吏。适生子已三日。贺客填门。作汤饼会。与冥中限日。一一不爽。所言工部终身者。乃毙于工部以终其身也。
苏州孝廉戴星归的父亲及堂兄,都是有名的文人。他小时候才智过人而聪明,于是他父亲就请无业寺的泐大师,替他算一下将来的功名。劝大师给他父亲写了七个字:此子以工部终身。
戴星归长大之后,某一年中了乡试。他的个性非常邪恶狂妄,行为大多不守礼法,是家乡的一打大恶棍,当地的人都叫他戴痴。后来由于他造恶多端,许多人受害于他,于是就收集他的罪状,告到工部去。工部审问勘验得知实情后,就判他非常严厉的刑罚,于是他就死在监狱里。
和戴星归同住此城的某人,忽然暴亡。由于他的身体还温暖,因此家人不敢埋葬他。三天之后,这人醒了过来,告诉家人说,赶快去雇一艘船,我要去嘉兴。家人都很惊讶,纷纷说,人虽然醒过来了,讲话却邪怪得很,不是好预兆。
这人说,我并没有邪怪,实在是因为我在冥府,见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所以我急著想去察证看看。家人就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怪事。
他说,我在阎罗王那儿,看到本城的戴痴,刚好被押解来审问。阎君一看到他所做的恶劣事迹,十分震怒,下令马上下油锅。于是冥王殿前的平地上,马上就涌出一口油锅。狱卒就用叉子把戴痴叉下油锅,不料戴痴才大声念了大悲咒的第一句,南无喝啰怛那多那啰夜耶,油锅马上就散破,殿前又恢复了平地,地上却涌出了一朵莲花。
冥君就告诉狱卒说,这个人罪大恶极,应当要加重刑罚的,不过如果他再诵咒的话,刑罚加不到他身上。因此必须要寻访一个做恶事的人家,让他去托生,然后自己去受果报。
狱吏回奏说,嘉兴有一个府吏,三世都为恶,现在正好在打醮求生儿子。冥君听了之后,马上下令戴痴去投胎,并限定必须在某日某时生。所以我现在急著要去嘉兴,因为日子很接近了。
家人听后不得已,就雇船带著此人去嘉兴。到了那儿,果然有所说的府吏,刚好儿子生下来三天了。正是宾客盈门,做汤饼会庆生儿子之时。那人问了小孩出生的时辰与日子,和冥府所言,完全一样。至于泐大师所写的以工部终身,就是说他死在工部以终其身的意思。
崇帧戊寅冬。余砚友张迩求讳立平。请三峰大树证和尚。于山北清凉庵起禅期。迎和尚进院毕。迩求回宅。偶食鸡子鲜鱼。是夜忽梦至庵门。见龙天八部。青发獠牙。种种异状。五十六神大队出门欲去。
迩求仓忙问曰。众菩萨何往。答曰。吾辈护道场神也。尔为斋主。回家食荤。吾等不愿护法。欲散去矣。迩求梦中叩首流血。苦陈忏悔。众神复进。迩求由是终三月期。坚持斋戒。
崇祯戊寅年的冬天,我的同学张迩求,请三峰大树寺的证和尚,在山北的清凉庵起禅期。他恭迎和尚进院完毕之后,就回家吃了鸡子及鲜鱼等荤食。当晚他梦见自己到了清凉庵的庵门,见到龙天八部,青发獠牙,及种种奇形怪状。而这五十六位天神,正列队走出庵门要离去。
张迩求一看到这种情形,就很仓促匆忙的问说,诸位菩萨要去那儿呀?他们回答说,我们是护持道场的护法神,而你是这一禅期的斋主,却回家吃荤。所以我们不愿意再护这次的法,准备走了。张迩求在梦中赶紧叩头忏悔,叩到头都流血了,又发誓绝不再犯,于是众护法神才又再进入庵门。张迩求此后的三个月之内,都严持斋戒,不敢再犯。
大仓卫指挥王二。初生下盆。即能言隔生事。言前生系山东某府大乡官公子。家累巨万。最好施予。广积善果。但性凶恶。捶杀僮婢无数。
死见阎君。罚于金陵聚宝门内城磡下为蛇。身既大而性不昏。厌恶欲寻死。乃夜以身横城门下。五更城启。为众车碾烂。
蛇魂复见阎君曰。汝蛇报未满。何得自寻死乎。当再为蛇。抵除夙业。余叩首哀吁。恳陈不愿。阎君曰。汝却作得有福。当受福报。惜以恶性定业未消。余又恳苦求免为蛇。阎君曰。也罢。只得带余报去。
乃命托生大仓卫为指挥。家亦豪富。但胸前有一蛇皮。斑剥腻滑。长七八寸。宽二寸。每至暑月。腥气逼人。满座掩鼻。时令家僮。以盆水频频揩拭。惭恨切齿。后兄死得袭职。州人称蛇皮王二焉。
大仓卫的指挥王二,刚生下盆的时候,就能够讲他隔生的事。他说他前世是山东某府大乡官的儿子,家里是巨万富豪。他很乐于布施,广积了甚多善果。但是他的性情凶暴,打死了很多男女仆人。
他死了之后,阎罗王就罚他在金陵聚宝门内的城磡下做蛇。他变成蟒蛇之后,身体十分巨大,但神智却很清醒。因此他十分厌恶自己的巨大蛇身,就想办法寻死。于是他就趁著黑夜,爬到城门下横卧。五更天城门一开,大蟒蛇就被进城的众车碾得稀烂。
蛇魂回到地府,阎君说,你蛇报还未满,怎么可以自己寻死。我要让你再投胎为蛇,以抵偿夙世的冤业。他就叩首哀求,再也不愿意当蛇。阎君说,你曾经布施培福,理当受福报,不过凶恶杀人之定业又未偿还。他又再度苦苦哀求,希望不要投胎为蛇。阎君考虑了一下说,好吧,那你就带著你的余报去受生好了。
于是阎君就让他投胎当大仓卫的指挥,指挥家亦是豪富。他生下来胸前有长七八寸,宽二寸的蛇皮,斑剥腻滑。每到夏天之时,就会腥臭异常,令所有接近他的人都要掩鼻而逃。他时常命令家僮用盆水不停的替他揩拭,因为此事,他又羞惭又怨恨。后来他哥哥去世之后,他就承袭了指挥的职位,同州的人都称他为蛇皮王二。
苏州刘锡玄字玉受号心城。庚戌进士。初为庐陵教授。应滇聘道过黔中回。泊舟邮亭。梦一长面伟人告曰。某朱将曹翰也。予在唐朝为商。过一寺。见一法师登高座。讲佛门四十二章经。余发心设斋一堂。随听经一座。以此善因。世为小吏。从不脱官。
至宋初。升为偏将军。名曹翰。征江州久不下。怒屠其城。自此以来。世世为猪。受人屠戮。今公泊舟处。乃吾死所。少顷第一受宰者。即我也。有缘相遇。愿垂哀救。
刘公蹶起。呼仆视船头。果屠门也。少顷门启。抬一猪出。号声动地。刘值买载回。放之阊门西园内。呼曹翰即应。公刊因缘遍布。兼载黔枝偶存集中。
苏州人刘锡玄于庚戌年中进士,本来在庐陵任教授之职,后来应云南之聘请前往任职,路过贵州,船就停在邮亭处过夜。他梦见一个长脸的高大汉子告诉他说,我原本姓朱,后来是将军曹翰。我在唐朝的时候是个商人,有一次经过一座寺庙,见到一位法师登高座讲佛教的四十二章经。我就发心设了一堂斋,并且听了一座经。就因为种了这个善因,于是世世都当个小官。
一直到宋朝初年,才升到当偏将军,叫做曹翰。我因为久攻不下江州,于是很愤怒。在破城之后,就下令屠城。从此以后,世世都投胎为猪,被人杀戮。现在你停船的地方,正是我要被屠杀之处。等一下第一个被杀的,就是我。咱们有缘相遇,但愿你能哀怜救我一命。
刘公惊得坐了起来,赶忙呼叫仆人去看看船头是什么地方,回报果然是屠门。不久之后,屠户的门打开,抬了一头猪出来。这头猪号叫得惊天动地,于是刘公就用钱买了这头猪,并且把它载回去,在阎门的西园内放生。当有人叫它曹翰时,它还会应。刘公就把这件事的因缘写了下来,刊行流布,还录在他的黔枝偶存集中。
王公讳某。选苏州府同知。道经句容。将近丹阳。忽见群蛙数百。在公舆前叫噪跳掷。公停舆告曰。果有冤。指我处所。众蛙遂群集一处。
公命人掘。下得一死尸。口中塞一鞭。柄上有脚夫名。至丹阳。一询而获。立属县令拷问。乃一商买蛙放生露白。而被脚夫害也。立为抵命。吴人因呼公曰田鸡王焉。
王姓某人被选上当苏州府的同知,有一次,他路过丹阳附近的句容。忽然有几百只田鸡,在他的轿子前叫闹跳掷。他就停下轿子,告诉众田鸡说,如果真有冤屈的话,把地方指出来。众蛙听完话之后,果真群集到一处。
于是王公就叫人在众蛙集处向下挖,结果挖出了一具尸体。死者的口里塞著一根鞭子,鞭柄上有脚夫的名字。到了丹阳,一问就找到脚夫。王公立刻叫县令加以拷问,才知道原来有一个商人,买蛙放生,结果钱财露白,而被脚夫谋财害命,于是脚夫立即被处死。苏州的人因此而呼王公为田鸡王。
杨州一瘫子泰兴人。病瘫数十年。一日捱到池头洗澡。摸著一磁观音像。遂供矮屋。每五更东隐庵打钟。即起礼拜。勤苦五年。
忽梦一老媪。以手按摩其体。呼令起来。答曰。吾瘫已久。何能起。媪曰。不妨。今能走矣。醒而立地。顿能步履。
东隐一僧为披剃。男女惊异。投金钱供养者。顷刻得五六十缗。江都令母氏。施以重赀。遂用建庵。日存济。今供像其中焉。伊目侍者与维杨众僧。亲见口述。
杨州有一个瘫子,是泰兴人,已经几十年不能走路。有一天,他捱到池头去洗澡。在水里他摸到一尊磁的观音像,就拿回自己的矮屋去供奉。每到五更天,东隐庵打钟时,瘫子就起来礼拜观音,如此恭敬礼拜了五年。
忽然有一天,他梦见一位老婆婆,用手按摩他的身体,然后就叫他起身。他回答说,我已经瘫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起得来呢?老婆婆说,不碍事,你不仅能站起来,还能走路呢。瘫子醒过来后,果然能站起来,也能走路了。
东隐庵一位僧人就替瘫子剃发出家,杨州城的男男女女听闻此事,均甚讶异。供养他的金钱,一下子就有五六十串。江都令的母亲布施了很多的钱,于是就拿来盖了存济庵,那座观音像就供在那儿。我的侍者伊目及维杨地方的众僧,都亲自目睹此事。
明末一徽商姓汪。僦居昆山王澄老对门。持斋三载。拟至普陀进香。某年元旦。已往东门玉龙桥上船矣。
忽店旁起火。急报促回。汪君曰。吾斋三年方赴南海。岂以一店易吾志乎。纵被毁吾不归矣。竟扬帆而往。
香毕回昆。见四面店廛。及王氏阀阅大门都焚尽。汪店楼房独存。万人惊叹。此在昆目击。
明朝末年有位姓汪的安徽商人,在昆山地方王澄老的对门租屋而居。他持斋三年,准备到普陀山进香。某年的元旦,他起程上路,到东门的玉龙桥上船。
忽然他商店的旁边起火,有人紧急到桥头向他报告,敦促他回家。汪君说,我已经斋戒三年要赴南海朝礼观音,岂能够以一间店面就要我改变心意呢。就算店都被烧毁了,我也不回去。于是就搭船离去。
等到他进香完毕回到昆山,见到四边的店面及对门豪贵之家的王氏大门,全都被烧得一干二净,只有他姓汪的店面楼房得以独存。这是我在昆山亲眼目睹的。
顺治丁亥年。尧峰一行僧。夜窃韦驮前灯油。口出吴俗俚语云。莫管他娘。次日僧忽自反缚。跪韦天前呵云。前日在玄墓。偷吃一盘面。我姑宥汝。今又窃我灯油。且口出恶语。罪死不赦。
合院僧惊惧。代礼跪陈忏悔。乃曰。若非关圣垂慈解劝。立杵死。罚跪安香一炷。香将完。众扶腋上禅单。又呵臼。尚有香二寸在灰内。依旧反缚跪床上。众拣灰内。香果二寸。香毕乃放缚。
顺治丁亥年间,尧峰寺有一僧人,晚上偷窃韦驮护法神前面的灯油。嘴里还骂苏州人的俚语说:‘莫管他娘。’第二天这个僧人忽然被反绑起来,自己跪在韦天将军之前,被呵责说,前天你在玄墓,偷吃一盘面,我姑且原谅你。现在又偷窃我的灯油,且口里还出恶语,真是罪该死不可赦。
全院僧人都惊恐惧怕,代替此僧人跪地忏悔不已。韦驮才说,要不是关圣帝君慈悲,代为求请劝解,我立刻一杵把你打死,现在罚你跪香一炷。香快烧完时,众人扶此僧人到禅床上。韦驮又呵斥说,香尚未烧完,还有二寸在灰内。于是依旧使此僧人,反缚跪在床上。众人去检查香灰内,果然还有二寸香未烧完。直至香烧完之后,韦驮才放缚。
麻城二孝廉。一信佛一慢佛。同读书地藏殿。忽一亲戚馈狗肉至。信者麾令去曰。莫儿戏。慢者曰。大人不见小过。信者仓皇避至门外。
慢者反上佛座。欲夹肉戏献菩萨。才举箸空中。忽一推塌地。倒仆立死。少顷门外孝廉亦死。同至冥府。见慢者拷掠笞榜。百刑皆受。以颈阶枷。枷上火起。遍体烧烂。
冥君向信者曰。汝信心。不应来。令汝来者。证知被受苦。传示人世耳。敕令回阳。遂苏。
麻城有二个孝廉,一个信仰佛法,一个轻慢佛法。两人一同在地藏殿读书。忽然有一个亲戚,带狗肉来送给他们吃。信佛的一看,赶紧挥手叫他走说,切莫开这种玩笑。慢佛的说,大人不见小人过。信佛的孝廉很仓皇的避出地藏殿的门外。
慢佛的孝廉居然上到佛座上,要夹狗肉来戏献地藏菩萨。他才把筷子举到空中,就好像忽然被人一推,就倒到地上,立刻死亡。而在门外的孝廉,不久之后也死了。两人都到了冥府,而慢佛的被用种种酷刑来惩罚。他的颈子上戴著枷,枷上面起火燃烧,把他全身都烧烂了。
冥君就向信佛的孝廉说,你信佛,本来是不应该来这里的。现在让你来,是要让你证明他在这里受的苦,是要让你回去传告世间的人。于是冥君就叫他回阳,他就苏醒过来了。
天峰塔在宁波城中。某年九月。数俗子携酒肉。欢呼其上。一人即于塔户溲溺。时秋空正朗。忽霹雳击其人。堕塔死。杯盘壶□星飞。余人尽掷之塔下。塔随回禄。今复修整。
又四明尊者法智大师塔在延庆寺。众举子较艺寺中。一生就塔遗溺。旁有骇者曰。塔灵不可秽。生曰。僧去数百年。遗骨既朽。何灵之有。溺竟突发狂悸。引刀自杀。同伴掖之登舟。复没水死。
天峰塔在宁波城中,某年的九月,有几个凡夫俗子,带了酒肉,登到天峰塔上去喝酒吃肉,欢呼作乐。有一人竟然在塔门处小便。当时秋月正明朗,忽然来了一声霹雳,打中小便的人,那人立即堕塔而死。塔内装肉的盘子及装酒的壶及杯,满天乱飞,其他的人,也通通都被丢掷在塔下。不久之后,天峰塔就遭火灾,现在已经重新修整好了。
又有一次,一群举人到延庆寺较量文艺,有一个举人就到四明尊者法智大师的塔小便。旁边有人很惊骇的说,这个塔很灵验,不可以污秽呀。这举子说,这和尚都去了几百年了,留下来的骨头都朽了,那里有什么灵验。他小完便之后,突然发狂惊慌,要拿刀砍自己。同伴赶忙扶他上船离去,结果他还是掉在水里淹死了。
苏州石湖民姓杨。初以赤贫为穿窬。知一老媪薄有所蓄。黑夜穿墙入房。见媪灯下操纺。乃匿床后伺之。忽见一青面鬼。数以圈套其顶。媪即停纺叹曰。何苦为人。不如吊死。遂起身寻绳。穿梁作圈。登机子上吊。鬼推倒机子。以双手掣坠其足。
盗狂骇。忘己是盗。大声高叫曰。速救人。媪有三子。齐排闼入。仓忙解救。母得不死。叩首谢盗曰。恩人恩人。然如此黑夜。君何自来乎。
盗闻言猛醒曰。阿呀阿呀,我实是反人也。因贫极为小盗。希图活命。适见青面鬼害汝令堂。不觉绝叫。乞赦我罪。放我去足矣。
三子曰。汝救我母命。是大恩人。必图报恩。乃留宿款待。天明以十金赠之。劝做好人。盗感悟改行。以金作本。经理贸易。致家千金。石湖称小殷户焉。
苏州石湖地方有位姓杨的居民,原本家里赤贫,以做小偷为业。他探知一老太太略有积蓄,因此有一天晚上,就准备到她家去偷窃。他入房之后,见到老太太在灯下纺织,于是他就躲在床后面等待机会。忽然他见到一个青面鬼,好几次拿圈套老太太的头项。这时老太太就停止纺织,叹一口气说,何苦做人呢,不如吊死算了。于是她就起身寻找绳子,把绳子穿过梁柱,做了一个圈套,然后登上纺织机去上吊。这时,鬼就把纺织机推倒,用双手拉坠她的脚。
小偷看得吓坏了,忘了自己是小愉,于是就高声大叫:‘快点救人呀。’老太太的三个儿子,一起推门而入,赶忙解救,他们的母亲因而得以不死。三个儿子向小偷叩头道谢说:‘恩人呀,天已经这么晚了,你是怎么进得来的呢?’
小偷听闻此言,突然醒了过来,回答说:‘阿呀阿呀,我实在是个坏人呀。因为家里太穷,所以当个小窃盗,只求糊口。刚好见到青面鬼要害你们的母亲,不禁叫了起来。求你们饶了我的罪,放我走就好了。’
三个儿子说:‘你救了我们老母之命,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一定报答你。’于是就留他住宿款待他,天亮离去时,还送十金给他,劝他好好做人。小偷因此感激悔悟,从此改行。以这十金当资本做贸易,结果赚取了千金,成为石湖地方的小康之家。
泰州一僧号某。随侍三昧先老人有年。为某处地藏殿监院。性颇悭。不浪用一钱。
迁化后。每中夜人静。殿中两禅单僧。辄见监院现形。初为两单僧整鞋。面似愁苦。次登上佛坐。以手摸地藏华冠后。嬉笑而去。
众白先老人。老人曰。此业障必有遗物在华冠内。故系恋不舍也。令举梯上探。果有银八十金。立命修斋作追荐。法事讫。自此永不复现。
泰州某僧,当老师三昧老人的侍者多年,曾是某处地藏殿的监院,生性颇为吝啬,不浪费一文钱。
他死了之后,殿里面的僧人,常在夜深人静之际,看到他出现。他先替两边睡眠的僧人,整理他们的鞋子,似乎面带愁苦。接著,他就登上佛座,用手摸地藏菩萨的华冠之后,就欢天喜地的走了。
大家就去告诉三昧老人,老人说:‘这业障,一定有东西留在地藏菩萨的华冠内,因此而系恋不舍。’于是就叫人登梯子去探看看,果然有银元八十金。因此老人就叫大家替他修斋追荐。法事做完之后,他就不再现形了。
江北沉生。幼厕黉宫。恃才妄作。读书箫寺中。见六祖坛经。妄举朱笔涂抹。回家暴亡。
示梦于父曰。告以涂抹坛经。现在地狱。身带火枷。苦楚难忍。父为我到寺读书处。寻出坛经。洗去涂痕。庶可脱苦。
父悲痛不胜。入寺搜访。果见原本。急洗去旧痕。并发心重刻一部流通。为子忏罪。
江北一位姓沈的年轻读书人,自恃才学。他在萧寺读书时,见到六祖坛经,就拿朱笔随意涂抹坛经文意,回家之后就突然暴毙。
他托梦给他父亲说,因为他涂抹六祖坛经,所以现在被罚进地狱。身上带著燃火的枷,苦楚难忍。因此他请父亲到萧寺他读书的地方,找出那本坛经出来,把涂抹的痕迹洗掉,他才能脱离苦海。
他的父亲悲痛不已,就赶紧入寺搜寻,果然见到原本。父亲急忙洗去涂抹的旧痕迹,并发愿重新刻印一部流通,以为亡儿忏罪。
嘉善庠友支某。向负才名。己酉夏。赴嘉兴科试。白日见一鬼入腹中。遂仆地。发北音索命。家僮急具舟载回。
请幽澜寺主人西莲师问曰。汝何方邪鬼。敢缠搅支相公耶。
鬼高声答曰。吾非邪鬼。因有宿仇。因缘已至。故来索报。
莲师诘其故。鬼云。吾于明初。在徐中山部下为副将。姓洪名洙。主将姚君。见吾妻汪氏色美。怀贪婪恶意。会某处贼叛。姚以老弱兵七百人。命余征讨。余力不支。余军覆没。姚收余妻。妻缢死。余衔此深仇。累世图报。
奈姚君末路。悔恨修行。次转生为高僧。次为大词林。三世复为戒行僧。四世为大富人。好施予。皆不能报。今第五世。当酉戌连捷。某年以舞弄刀笔。致伤余杭县鬻茶客四人。冥府已削去禄籍。故吾得来索命耳。
西莲师闻其言有序。遂开示曰。君言凿凿。定属不诬。但吾佛教中。有上妙经忏。可以为君解冤释结。超生善逝。何苦止图报复。雪一时之忿乎。
鬼戄然曰。若得如此甚善。但恐虚诳不实。如果起道场。吾即离支公。到中堂礼佛矣。
因征西莲师立券焚化。遂为起建法筵。支公霍然而醒。数日后。复仆地发北音。乃复请西莲师责让曰。君以超荐远去。何故复来。
鬼曰。吾承佛力。已得超生。断无反覆。今将来索命者。乃鬻茶客四人。非我也。恐师疑我无信。故来奉报耳。言毕遂去。
次支公病发。不信宿暴卒。
嘉善地方一位姓支的读书人,以才学出名。己酉年的夏天,到嘉兴参加科举的考试。有一天白天见到一个鬼,走进他的肚子里,他就倒在地上。他嘴里发出北方的口音,向自己索命。陪他去考试的家僮,赶紧雇船把他载回家去。
回家之后,家里就请幽澜寺的住持西莲法师来解救。西莲法师问鬼说:‘你是何方的邪鬼,居然敢来缠扰支相公呀?’
鬼高声回答说:‘我不是邪鬼,因为和他有宿世的冤仇。现在时节因缘到了,所以特别来索他的命。’
西莲法师就问原因。鬼说:
‘我在明朝初年,在徐中山的部门下当副将,姓洪名洙,主将姓姚。姓姚的见到我姓汪的妻子美丽,就起了坏心眼。当时刚好某处有贼兵叛乱,姚将就派了七百名老弱残兵,叫我带队去征讨,结果全军覆没。于是姚将就强收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因而自缢。这个深仇大恨,我是一定要报的。
‘然而姚将不久之后,悔恨自己的罪恶而发心修行,结果转生成为高僧。接著又转生为大文豪,第三世又成为持戒的僧人,第四世变成乐善好施的大富人,使得我都无法报仇。现在这第五世,命中应当今年及明年都能上科榜的。但是由于他在某年,写诉讼状伤到了余杭县四位卖茶的,冥府就把他的禄位名籍削去,所以现在我能够来向他索命了。’
西莲法师听他讲得头头是道,于是就开示他说:‘你讲得有凭有据,相信不会是诬赖支相公。不过我们佛教里面,有无上微妙的诵经消忏之方法,可以替你解除宿世的冤业,转生到好的地方。何苦只想报复,雪一时的忿怒之情呢?’
鬼听了后,恭敬的说:‘如果能这样,那最好不过,但我怕你们骗我。要是现在就起道场,我马上就离开支公的身体,去中堂礼佛。’
于是鬼就要西莲法师把答应的事写下来,并焚化给他。做完法事后,支公就突然醒过来了。几天之后,支公又倒地,口里又发出北方的口音,于是家人又再请西莲法师来。西莲法师就责备鬼说:‘你已经获得超荐了,应该远去了,怎么又来了呢?’
鬼回答说:‘我已承佛力,获得超生,绝对不会不守信用。不过另有人要来索命,就是那四个卖茶的。我怕法师你怀疑我没有信用,所以特地来告诉你一声。’鬼讲完之后就走了。
不久,支公生病,不到一个晚上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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