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峰寺隐在首山村后,高盖山的半山坳。高盖山原来这里只是一座乱坟林立的荒山,那时的妙峰寺,不但小的可怜,而且还破败不堪。除了一些附近的村民,在初一、十五偶尔上去进进香外,很少能看到其它的信众与香客来到寺中,因香火不旺寺中的僧人也没几个。
自古道“天有不测风云”妙峰寺的主持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年在僧界红的发紫的“海灯法师”,会偶然来造访妙峰寺。海灯法师的到来恰恰应了“山不在高,有仙则灵”禅语。一时间妙峰寺名声大燥,不但寺内香火日旺,远近的善男信女更是慕名而至,有钱的捐钱,有物的捐物,寺中的住持也士气大振,四方化缘,八方求助。不久不但旧庙翻新,还建成了一座“海灯法师纪念馆”,几经修缮山门壮观日成规模。不久政府也出资在山下建一些人文景观,就这样一座乱坟荒山,被打造成了一座公园。
高盖山只是一座小山,海拔不足千米。它没有鼓山有名,它没有鼓岭巍峨,沿途的松树也没有鼓道上的苍劲,道旁除了一些土坡杂草外,也找不到那些,雄浑有力,富有哲理和禅意的悬崖摩刻。就是那条石板铺就的山道,也比鼓山的山道窄小了许多。
也许就是它的这种不显山不显水的淡然,才让我对其情有独钟。没有浓妆只有淡抹,不论什么样的季节,远处的山影永远是那么的朦胧,如果在夕阳的余辉里,极目远眺,它都只给你一种峰峦叠嶂的意象,你却永远看不清本来面目。
云氤氲着被斜阳染成了淡红色,与藏青色的山黛融为一体,这种不着雕饰的山光水色,就如一幅写意画,轻轻地了了数笔,就将所有的意象,陷入含蓄淳厚的雅致中。
我没有隐者的蓑衣竹帽,也没有仙人的瘦马倒驴。只是沿着这条窄窄的,断断续续,隐隐约约,缠绕在山腰的石板小径,缓缓地行走着。石板上的纹路早已摸糊不清。残缺的石板,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的磨砺后,失去了棱角,留存着平滑。隐在石板上的无数脚印,或许就是一枚枚篆体的章,见证着时光的蜿蜒,还有历史的变迁。
一级级台阶,随着山势起伏,时上时下,使登山人一会儿紧步攀登,细汗润湿滴如豆,喘气如牛,举步维艰。一会儿顺阶而下,轻风拂脸汗无踪,一身轻松,笑落路旁。这上上下下、起起落落、紧紧松松、不就是人生的一种轨迹与写造吗?
拾级而上,看着叶的飘零,草的衰败,在这样的季节已不会引发新奇了。而道旁的一块岩石,倒是让我驻足审视。没有奇形怪状的独特,也没有直插云霄的巍峨。只有外表的铁青和腥红,混合成一种独具的色泽。那种暗淡的色泽,似乎在诉说着旷野的磨难,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痕,却是记录着岁月的沧桑。这块铁青与腥红并存的岩石,似乎已归于万劫不复的沉寂。但,在这无言的沉寂中,又透着它那轩昂与伟岸的气质,给人于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也许那句“沉默是金”的名言,这是它的全部哲学。
高高的山门已在眼前,一般的寺院都是红墙青瓦,而新建的妙峰寺山门,却是白墙红瓦。我想采用这样的格局,或许与寺门外的那尊高大尊严,脚踏莲花,手端静瓶柳枝的汉白石观音雕像有关。白色的观音,白色的山墙,配上红红的瓦,一种圣洁与激越,揉合成一种微妙的感觉。再加上那“回头是岸”的金色大字,就很自然地透着一种禅意。
寺院座北朝南,内殿的正门没有法事通常不开,只有东则的那道偏门,常年供人出进。走入前殿,在香烟缭绕之中,那尊弥勒袒胸露乳,盘腿而坐,招牌式的微笑还是那样的灿烂。
我不信佛,但,在众多佛像中,我最喜欢的还是弥勒。佛祖太高大威严,让人有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感;观音太纯真玉洁,也会让人产生敬而远之的心理;而四大金刚持械怒目,更让人形成一种无边的恐惧;八大罗汉则是法指万千,给人的是一种奇形怪状莫测高深的形象。而只有这弥勒,他笑口常开,大腹能容,你就是在他面前,说一些不尊不敬的话,我想他也不会在暗地里使坏来责罚你。
大雄宝殿巍然屹立,殿前有一巨大的香炉,怪兽吞耳,四爪冲地,炉内手指粗细的佛香经年不绝。僧人正在殿中做晚课,他们盘腿席地跪于案前的铺团之上,在木鱼声声中,口中念念有词。他们尽管在端坐诵经,偶尔抬眼时也会相视一笑。
忽然有一小僧急急向殿内奔去,恰恰与殿内走出的一老僧撞了个满怀。小僧猛然停住脚步,一脸甚惧,慌忙一手拊胸,一手紧撵佛珠,面上一红一白,口念阿弥陀佛。那老僧被猛然一撞,估计也被冲得个三佛出世,七佛升天。那张老脸先现怒嗔之状,随之淡然。僧袖一拂,轻言道“还不快去参佛用功”。这一小小的插曲,却让我进一步领悟到“淡定在心,万事可容”的禅理。
转过正殿,后殿供奉一尊千手观音,观音一手平伸襟前,掌上有玉瓶柳枝,一手则在胸前作揖,其余各手,则各执诸般降魔除妖之法器。观音立于莲台之上,垂目凝神,恍如正在思考着救苦救难的万全之计。香案之上,几十盏蜡烛明明暗暗,香烟充于殿内,让人顿敛妄念,不敢疏忽。心里还真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
走过僧舍,后院就是“海灯法师”纪念馆了。遗憾大门紧闭不得入内,随门逢向里瞧上一眼,只感觉里面空旷的出奇,与前几殿香烟缭绕相比,确实是另有洞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难道这佛门净地,也会有“过河撤桥”的事情发生?
带着一种不解,慢慢地踱出了山门,身后的晚钟,在山坳里回荡。猛然灵窍顿开,佛是泥做的,僧是人做的。佛才是僧人的衣食父母,法师只不过是一位逝去了的凡人。两行浊泪夺目而出,眼前模糊一片,真是世上无净土啊,于是,心无观音,心无僧人,心无香火。菩萨也许能度来世,今生还是要自己走好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