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说,人是一种语言生命存在。语言文字都是符号,而人区别于动物就在于有符号思维。人世间的一切文明文化都是以语言文字符号为载体,可以说没有符号就没有人类。由于语言文字符号对于人类而言至关重要,因而就形成了从各种维度研究语言文字符号的学问;对此也有各种不同语言文字符号观。语言是思维的外衣,思维借助语言文字符号来表达。因此语言的规则就反映了思维的逻辑。一切学问都可以还原成一般性问题,而一般性就是一个抽象性,而抽象性仍是一种符号系统,结果一切学问的根本问题,就是语言文字符号的逻辑问题。那么语言文字符号的有效性范围以及符号与实存者的关系问题,就成了一切学问的学问了。从古至今,关于名实关系与符号有效性范围的探讨是很多的,至今无定论。我们在这里,不探讨中西的语言哲学,而只探讨佛学的语言观,通过对佛学语言观的认识,从而探知佛学的理论本质及其语言哲学。
我们知道,佛教所讲的终极存在,是一个超越性的感悟境界,是最真实的彼岸。对此人类的知性语言无法刻画出真如本体的实然。所以佛教认为“但有言说全无实义”、“一切法从本已来,离言说相,离名字相,离心缘相,毕竟平等,无有变异,不可破坏,唯是一心,故名真如。”语言是属于知性范畴,不论是语言文字,还是知性思维,都是与真如本体相背离的,因为真如本体是一个语言超越之境,它是对知性思维的扬弃。佛教认为知性思维就是遍计所执性,是情有理无。在语言世界里,存在着一个根本问题,那就是逻辑悖论,对一切法都无必然性之确定。知性思维的固有矛盾性造成语言逻辑无自洽性。这是人性的不足。但人有潜在的佛性妙智,通过开发它,可以大觉本体真如,而佛性的妙智则是对知性思维进行超越。语言世界里的人,执实知性思维定势,于法生见,常用符号逻辑进行判断,结果一切知性思维的判断,都与真如实然不符。这是因为知性逻辑的判断就是四句之见,佛学讲“超四句、绝百非”,就是对遍计所执性的逻辑抽象思维的超越。在某种意义上讲,佛教就是语言超越论。
虽然语言文字符号与真实存在者不符,但是语言文字符号并不等于无用,而且对人而言是至极重要的,因为它是心性内在超越的关键。语言可以做方法论上的工具,但不可充当认识论上的有效工具。即使在方法论上,语言也要诗意化、艺术化才有其用。佛教虽然否定语言可以表现真如,但是却认为语言可以指向真如,因此在成佛之圣学上,第一门就是文字般若。所谓诗意化与艺术化,就是使语言活化,赋于其深邃意境,辩证地运用语言,这是从语言世界过渡到真实世界的关键。超越语言,就必须从语言中进行超越,对语言的超越,就是借言显义,得义忘言。由知性思维过渡到妙悟思维就是要破除于语言概念、文字符号上的执实心念,以无我来观照知性语言界,从而可以显出我法二空的真如本体。人类之所以轮回就是由于不知语言文字符号的虚妄性,认影为真,执幻为实,舍本逐末。
在某种意义上讲,语言超越就是思维的超越。经云:“一切众生,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其想不真,故有轮转”,只有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的妙觉思维,才是与真如本体合一之境界。而符号性的遍计所执自性之知性思维,就是妄想之心识,是轮回的根元。转识成智就是思维的超越,也就是对语言的超越。就是在语言问题上,佛教仍是一个中道观者。既不完全肯定语言,又不彻底否定语言,是从语言知性的实际上,讲语言的规定性,并且把语言的妙用充分地发挥出来,成为佛法的最初方便。佛教语言符号的深义逻辑,当在另文探究,此暂从略。